眼前是浓烟滚滚,不知从哪里传来女子哭声,忽远忽近。
黑烟处是陶雨霏单薄的身影,流着泪声声哭诉。
黑暗中有星点温暖于身前游离,陶文璟猛得一把抓住,于混沌中睁开双眼。
入眼的是吴相宜忧急的目光。
一下子将方才梦中残念冲散,那一颗颠沛不宁的心,霎间安然。
掌心存软,他垂眸看去,竟是吴相宜的手被他攥在手里。
二人对视,吴相宜有那么一瞬间的窘迫,垂眸看向自己的手,却也没有收回。
陶文璟大梦初醒,眼珠稍转,这是一处陌生的房间,未等他开口问,吴相宜便先一步开口道:“这是我家,你高烧晕倒在路边,还好我朋友路过才将你扛回来,若不然你今夜定要睡在大街上了。”
她口中的朋友是刘丰年。
话说夸张,必然不会丢下他一个病人在街上的。
“既生着病,还骑马乱跑?”
因着高热的缘故,陶文璟总觉着脑筋不太清楚。
素日所有的隐忍也在此刻不值一提,明知道掌心还握着她的,却也不舍得放开,半晌,才可怜巴巴的哑着嗓子道:“我妹妹没了。”
提到陶雨霏这个人,若说吴相宜不恨,那是不现实的,她没有那么大的肚量,能将她所做的事情全然抛却,那样唐薏也不会同意。
难听的话讲不出口,且与陶文璟说了也无用,半晌才自牙关里挤出一句:“节哀。”
陶文璟许是真烧得糊涂了,竟有些口不择言,“她小时乖巧可爱,是全家人的掌中明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性子竟变成了这样。”
“旁人都说她自知罪行难逃,为□□放之刑,一头撞死”陶文璟没有亲眼所见那血腥的场面,仅是听旁人说起,都觉得心要碎了,那是他自小疼到大的亲妹妹,他如何忍心。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吴相宜亲眼见着有两滴热泪自他眼角滑落。
“我知道,她不是怕流放之刑,而是因为,她最后送给徐朝的信,没有回音她只是想再见徐朝最后一面,可他视作不见。”
吴相宜将手自他掌中抽出,似不愿在此事上过多纠缠,侧身端了放得将温的汤药,“把药喝了吧,你烧得厉害。”
见她对此避而不谈,陶文璟将眼睛开,高热烧得他七荤八素,着实难受,连自己此刻在讲什么也不清楚。
“我没有想要为她开脱的意思,她罪无可恕,所有的祸事皆是她自招。”
她死并不无辜,吴相宜不想同情,只拉过他的手放到药碗上,示意他端牢,“人已去了,我再恨她无用,你将药喝了,刘丰年,你见过的,他已经去你府上报信了,很快陶府的人就会来接你了。”
自榻上站起身,才想离开,腕子却被他滚烫的掌腹指住,干涸的唇已然起了皮,一双眼干巴巴地望着她,“你的铺面,我赔你好不好?你别离京,成吗?”
这个问题吴相宜无法回答他,只言旁他,“你好好歇着吧,我出去给你熬些粥,郎中说你病着,喝些热粥能稍好些。”
陶文璟不止病了这一日,只觉着喉咙似火滚过一般。
眼见着人自他眼前离开,却连阻止的气力都没有了。
雨夜潮湿,江闻谷匆忙自外奔来,唐薏正剪花枝,离得老远便听到他沉重的脚步声。
入门第一眼,自不必问,只瞧他那红黄相接的脸色便知他这个时辰为何而来。
“樱桃呢?”开口第一嘴便是问樱桃。
那火急火燎的样子使人惊心,唐薏原本还以为这小子是一时新鲜,并非是樱桃的良人,这会儿再瞧,倒没她预想的那般糟糕。
还未想好如何同他讲白天的事,便听他又道:“是不是母亲将她赶走了?我四处也寻不到她!母亲今日给她气受了是不是?”
今日江闻谷不在府里,江夫人特意挑了这么个日子将樱桃拎到前堂去。
待他一归来,消息已然散到了耳朵里。
一想白日樱桃哭成那副样子,唐薏于心不忍,正不晓得如何同江闻谷解释,好在他也知道了事件七八,省得她再解释。
将手里的花枝放下,唐薏站直身子劝道:“我本想着让樱桃在园子里歇上几日,可是她非要回唐府,我想着,她自小在唐府长大,自是视唐府为自家的,回去了也好。”
“今日江夫人说话难听,樱桃自是受不了,”即是当着江闻谷的面,那一声母亲,她也仍旧难以叫出口,眼下面对江闻谷,唐薏素日少有的正色,直面而立,眼睛死死盯着他,“闻谷,江夫人口口声声说樱桃行为不俭,勾引少爷,这话我听着刺耳。”
“我只说一句,你若是真心待她,就别负了她,你若是也想拿个妾室身份打发她,就干脆就此断了。”
没有立即回应唐薏的话,江闻谷一双眼内似燃了火,转身便走,“我亲自与母亲说明便是。”
这气势竟似要闹事一般,唐薏生怕他说话不中听,反而惹怒了江夫人,使得她对樱桃的憎恨又多一分,忙将人拦下,“我同你一起去。”
唐薏总是能使人安心的,自打她入门时江闻谷便清楚,定睛望了她一眼,没再犹豫,老老实实的点头应下。
二人并肩来到正园。
若非因着江闻谷和樱桃的事,以唐薏对江夫人的厌恶程度,她是如何也不会轻易踏足的。
府内擦黑提灯,两个人一路上谁也不说话。
盛夏时,天气炎热,房里闷得待不了人,江夫人与江观云正在这子里说话。
江夫人喜静,园中下人皆屏退,周妈妈正好才被她支开去沏茶,二人躲在暗处没有着急现身,恰好听到江夫人言语间提及江闻谷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