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涵看着,似乎是想等他哭完这一场,但杨熠在哭得几乎喘不上气时垂下了手。
他眼睛肿的像金鱼,整个人潦草得如同刚爬出荆棘丛生的地狱,他的目光冷静下来,但身体还因为生理反应颤抖喘息,他的视线越过宋涵的肩膀投射到身后的丛林,接着嘴角勾起一个冷冷的笑容。
宋涵察觉到异样,猛然回头。
他几乎瞬间惊恐,但身后什么都没有,只看得见薄雾散开的丛林郁郁葱葱,生机勃勃。
宋涵慢慢回过头去,那一瞬间,他的视线凝固。
杨熠双眼无神地呆呆说:“你走不了了,我也不想走了。”
如果他不坚定信念,那他活这一场大概是真的没有意义了。
这是现实也好,是梦境也罢,他只有坚持着一条路走下去。不然那些逝去的魂魄魂游梦中的时候,他该怎么去回复他们呢。
他的慈父,他的战友,每一个和他擦肩的陌路人,他所守护的东西,是和他一样普通的人。
就到这里吧,把身体陷入脏污的泥土,受昆虫啃食,然后把白骨沉入地底,待植被疯长掩盖,在这广袤的天地间,无人知晓他来过这里。
当然,或许有一天,上天垂怜,暴雨为他伸冤,狂风为他不平,在这深山丛里,让他的白骨露出一角,看看这片新的天地。
“我来前留了讯号。”杨熠把他的视线扬起来,似乎想记住天空的样子,“我的是非对错我分不清了……”
“但你的———”
杨熠又低头看着宋涵,毫无犹疑:“我能。”
所有的谋划在这一刻付诸东流。什么财富,生命,感情,在这一刻被贬低得屁都不是。
宋涵的手开始颤抖,他几乎能感觉到身后的丛林里有无数双鹰一般的眼睛在看着他。
金三在扭亏为盈的局面一败涂地,他咬住牙齿狠狠盯着杨熠的眼睛,如同鬣狗盯着一头鹿,阴险恶毒,丑陋不堪。
他一步步走近杨熠,杨熠岿然不动。
在靠近杨熠的那刻,在河水拍进洞穴的咚咚声里,宋涵慢慢按回了自己的心跳,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那就不走了吧。”宋涵轻轻说道。
他说完从腰间慢慢拔出一把匕首,那动作慢到杨熠能看得一清二楚,但刀刃捅进去的时候却又那么的快。
“那你就去死!”
匕首的寒光在阴霾的天气里格外晃眼,尖锐的刀锋如同巨斧开天辟地,以他们两人为中心,被挤破的血浆袋在河水中泛开一片猩红。
“我对你不好吗!”
宋涵没有犹疑,只有狠辣,捅进杨熠腹部的每一刀都带着疯狂,他手臂肌肉紧绷,面部肌肉颤抖,他的嘴角扬起来又瘪下去,在两个极端里反复拉扯,如同金三此刻内心的挣扎和痛苦。
“我没给过你机会吗!”
摄像机靠近特写,但宋涵全然未觉,他目光紧紧盯着杨熠,在杨熠的肉。体逐渐变得瘫软时,宋涵快速抽出刀刃,他把人猛然往河水里一抛,颤颤巍巍往后倒退了几步。
身后的鹅卵石将他绊倒,他顺势就跌坐在地上干呕起来。
呕着呕着,他盯着被自己按出血手印的鹅卵石,呕吐声渐渐变成了笑声。
抬起头的时候他已泪流满面。
宋涵一边笑,眼泪一边掉,他看着杨熠的“尸体”,颤抖地开口:“你们都背叛我,都想我死,你们才是畜生。”
“畜生!”
满是血浆的手用力捶打起潮湿的土地,眼泪也混进这片泥土,但转瞬,趴着的身体整个一僵,宋涵扔开匕首猛然起身。
他大步走向那条通往新生的河流,眨眼间就越过了杨熠的“尸体”。
而就在这一刹那,岸旁的张邈远几乎是咆哮出声———
“快!把他拉住!”
“拉住他!”
但一切都无济于事,几乎在他开口的瞬间,宋涵以势不可挡的气焰,猛然跳进了冰冷的河水之中。
“宋涵!”
“宋涵!”
在所有人急躁的呼喊里,宋涵只感觉水流漫进了他的耳朵,世界一片混沌,无法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