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客店时,天色已全黑下来。
下了净山不急着赶路,展画屏径直奔向附近的镇子。紫袖只换了件外衣,随意遮掩了脖颈,吃过饭便跟着他进了房。
关门回身时,却见他点亮了灯,又回来站在面前瞧着自己。紫袖许久未见展画屏,再次和他一起行路,只觉倏忽便入了夜;此刻没了旁人在侧,自然巴不得多瞧一刻,便也只对着他一动不动。展画屏眉眼仍然凌厉俊美,面容起伏如同雕刻,却带了三分笑。紫袖伸出手去抚上他侧脸,眼波闪动,只是恋恋不舍地看。
展画屏任他摸,低声道:“我变样了么?”
想来是他顽疾已去,练功更加得心应手,此刻又没了心事,看起来容光焕发,反而更像当年在凌云山上的模样。紫袖抿着嘴又瞧了一阵,也低声道:“不曾变。”
展画屏故作深沉叹道:“思君令人老。”
紫袖被他逗得笑起来:“看来你也不怎么想我啊。”
展画屏盯着他假作打量,也笑道:“我看你可老成了些。”
紫袖笑意更浓,伸出一根手指摇一摇道:“我每天只早中晚想你三次,多了不想,因此应当老得也不快。”
烛火融融,四目相对。下山时只顾着说笑,相思却留在了心里;此刻许多言语流淌在眼神当中,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紫袖拉住他的手指,展画屏喉头一滚,想要凑向前,却望着他颈中细布,没有动弹。紫袖看着他的眼睛,朝他微微倾身,低声道:“亲我。”
展画屏站得笔直道:“不行,你伤口容易迸开,血脉养好之前不准乱动。”
紫袖同他气息交错,哪里还能忍,拉着他发急道:“你就亲我!我不动!”
“那你就不动。”展画屏一边说,一边将他按在椅中,又把他双臂沿着扶手牢牢贴住,才俯身吻了上来。
紫袖心中立时滚烫,那一点热度悄然蔓延开来,几乎只是一眨眼工夫,半截身子都发热了。他想再靠近些,却被他制得无法动弹,唯有梗着脖颈,小心同他细细亲吻。不料展画屏浅尝辄止,又在他唇边轻轻一咬,随即退后,竟然若无其事摆弄起行李。
紫袖瞪着眼看他弄完这个又弄那个,腔子里被他带起来的一团火苗上不来下不去,几乎暗自发抖,这才领教他说的“不动”是个甚么模样。他久不经情事,心里如被许多小爪子一刻不停地挠,又不能立时将伤口挠得平复,满心无奈之际不禁仰在椅背上嚷道:“我要死了——”
展画屏头也不抬说道:“还早呢。”
……他成心的。
紫袖回过味来,看他笃定之中隐约带着一丝阴险的笑意,便知道他不会就此放过自己。
此后果然相敬如宾,饮食坐卧一概板板正正。展画屏睡姿原本规矩,这时更加睡成一尊卧佛,只差自带整圈佛光,将他隔在三寸之外。紫袖只能牵牵他的手,一天顶多能有一回被他压得死死地,蜻蜓点水般厮磨着亲上一亲,胸中又要白白激荡两个时辰。如此走了数日,才带着展画屏回到了他自己的小院里。
这里比醍醐坡离京城更近,也不像万竹林那样毫无人迹。院外栽了几株橘树,一切都是普普通通的模样。
展画屏对他这块小小地盘甚是好奇,翻来覆去地看,又偷拿出柜中的金鱼灯,抛皮球般丢来丢去,吓得他大叫着去抢。
回家来再换两天药,那伤口便只剩细细一道疤。料想不需多久,也就越发淡了。紫袖洗涮完毕检视一番,不见异状,便将备好的细布放在一旁不再缠,晾着脖子进了卧房。
展画屏正在关窗,却仍将一丝敏锐眼神不着痕迹投了过来。紫袖被他涮了数日,早已认命,干脆冲他道:“知道了,这不算养好。你又要说等疤痕消尽才算数。”说罢倒背着手站在地下,撅起嘴来等今天这一亲。
展画屏施施然走近,仔细看了看,忽然将他拉进怀中,如同野兽咬断猎物脖颈一般去咬那道疤,却是轻轻地。紫袖被他牙齿一碰就是“唔”地一声,随即觉得那温暖气息不断上移,越过了下颌,终于吻了下来。
被那唇舌横扫,他顿时失去多半气力——这才是展画屏,这才是他的习惯。他伸手去拉展画屏的衣领,将手掌贴上他火热的胸膛,那久违的肌令他几乎神智恍惚。他探出双手磋磨,却只听裂帛之声响过,展画屏将他衣衫一分,整个人捞了过去。
他的手掌缓而又缓时轻时重擦过腰背,紫袖不由自主便向他蹭去。展画屏一边密密亲吻,一边揽着他笑道:“就急得这个样?”
紫袖咬紧牙关,将他脑袋拉来,重重堵住那张多话的嘴。
秋凉中,待一身热汗落了,已是深夜。两人又折腾着烧水,拖来大木桶一齐泡入其中。紫袖伏在他胸前,呆望着发梢在倒映着灯火的水面上浮沉。
展画屏忽然唤道:“殷紫袖。”
“嗯?”紫袖懒懒应声。
展画屏:“你翅膀硬了是不是?”
紫袖想了想道:“嗯。”
展画屏轻轻摩挲他那条伤疤道:“为了不被我找到,连凌云山也不回了?”
“不回。”紫袖道,“也没甚么大事,给大师兄传过一次消息,想来你也去过了。”
展画屏又道:“如果这回见不上面,我听你的意思,是要在寺里学三皈依掌?”
紫袖在路上同他些许说过几句,此时便坦然道:“明白这门武功当中的至深妙,方能全然懂得如何令人受伤,因此对疗伤也能有所助益。即便不能除根,就像找到的那药方一般,只要使得妥当,总能减少一点苦楚。”
自从出了大般若寺,两人这是头一回正经谈起那天的事。在外头谁也不曾多说,回到家里倒提得自在。他又笑问道:“我那样逼迫你,你生我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