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凑到一块吃饭喝酒,就免不了要聊天吹牛,最近一段时间,城里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就让缺乏娱乐的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起来。
“应当是一些不慕名利的义士,只取走一半南部大人的赏赐用来生活,就去归隐田园山川……”
这样说的大多是中下层的武士,因为要强撑傲慢和排场,他们许多甚至不如町人富裕,官场上无晋升,生活上又诸多限制,这尴尬和窘迫的现状让他们对隐匿山水不慕名利的名士文化相当推崇。
更多人还是觉得这事是有着侠义之心的妖怪所为。
中上层的武士是觉得,一方面正常人怎么能做到悄无声息将那些穷凶极恶的家伙一网打尽呢,另一方面则是在藩主大人表现出欣赏之意之后,不选择肉眼可见光明的前程而选择浅薄的金银之物。真是人类的话,无异于捡起芝麻丢弃西瓜,舍本逐末的行径。能做出这种勇毅的事,即便此前是贱民,都够他脱离原本的身份一步冲天了,所以这样躲躲藏藏的必然是不能在人类面前露面的妖怪之类。
町人们就没思考那么多了,仅仅是觉得蒙上这样一层神秘的色彩,会更有意思罢了。
故事中脸也没漏的主人公甚至飞快地有了一个为大中最为认同的名字——浊遣。
结合故事上下文和字面,就是给不义之人以谴责,至于这个暂时被命名为浊遣的妖怪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形象……
第13章
至于浊遣这妖怪究竟是个什么形象,就是纯纯的看各自的脑洞和想象,自由发挥了。
大多数都是青面獠牙和金刚怒目的结合,怎么可怕怎么来,争取让作恶之人想到这个妖怪的存在就两股战战,总归不会有人猜他是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漂亮少年。
艾修本人还在制茶,他侧身对着客人,垂眸专注地做着自己手上的事,小幅度快速用茶具将研磨好的茶粉和水融合,直到表面起了一层细腻柔滑的茶沫……将茶具清理收拾好后就干脆退场,全程除了鞠躬没有和客人有过一丝交流。
当前的茶道尤其繁琐,耗时长步骤多不说到处都是小细节,又要规范又要节奏还得兼顾飘逸和漂亮,全程保持正坐在榻榻米上操作,稍有不慎就会出差错或者不够好看。
但一直到艾修离开,他放置茶具的那一块格子也没有一滴水渍,全程也从容又美观,仿佛信手拈来花枝一般轻易自然。
如果不是他出现在这里,客人几乎以为自己是在某位精通茶道的武家贵子的品茶仪式上,哪怕这少年相貌很合他的胃口,在那样近乎冷峻的专注和恬淡气氛下也自觉的端正了身姿仪态,有些仓促地遵循着不算熟练的茶道礼仪。
他仿佛回到父亲请来的老师严格教导矫正他礼节的时候,这样细腻的茶汤,他此前老师现场研磨制出的茶汤相比起来都要粗糙些。
一直到茶师少年走后有一会,茶室内的客人才侧头看向一旁陪坐的少年:“这位是你们新请的茶师?”言语众多的慎重完全没有了平时对他们的轻挑随性。
少年用力掐了下手指才压下心头忽然涌上的酸意,作为同时学习茶道的一批人还是对方的前辈,他可太清楚这所谓茶师的‘真面目’了,就是刚来没三个月的纯纯新人!
但是面上还是笑得一脸有荣与焉:“是,修一先生是我们老爷友人的后辈,好不容易才邀请来担任茶师。”
“他可是家里……”客人有些纠结地顿住。
少年会意,面露惋惜地小声答到:“是出了些意外,我们老爷为此深感哀恸,之后就代友人照顾……”
客人整个表情都变得有些奇怪,这家店虽说并不主营,但在知情人眼里多少带了些其他的意味,要按少年说的那样店长是照顾友人的后辈,把一个少年茶道大拿照顾到自己店里——要么无耻背信忘义,要么用了别的方法趁火打劫。
他说实话倾向于后者,说给他们听的版本当然是为了粉饰太平。虽然有些可惜,但客人也没打算多管什么,反而回去之后就把元泉屋来了个厉害茶师的事分享给自己狐朋狗友们,甚至引来了几个原先不屑来这种地方消遣的小少爷。
茶道作为武士阶级推出来和原本京都贵族世家们打擂台的新风尚,他们自己从上到下都很重视,因为这不仅是流行更是一种政治需要。
艾修虽然自觉只是按部就班,一套工序完成就成功下班,但这严谨到一丝不苟的繁琐流程和他人没有的从容气度在他人眼中就是毫无疑问的大家。
业务忽然繁忙起来的艾修:……
其实只是手稳胳膊长加心理素质可以罢了,鬼杀队里大多数丙级以上的剑士学一段时间几乎都能做到,游廓里练扇子练舞的游女们同理,可惜茶道这东西在现在哪怕已经推广了不少却还是有一定财富的人玩的,并且还是‘男性专属’,有些人家让自家贵女多练习几次都要被叫宠溺,遑论在他们眼中身份低下的游女。
不断增加的优质客户让皮草青年喜出望外,不对,现在天暖,他早就脱了皮草。皮草青年名为元泉川利,原本他父亲被赐予的不是这个姓氏,但因为他这些年给主家带去的收益巨大,为表看重,他被特意赐下主家的姓氏,他也一直以这个姓氏为荣耀。
扯远了,元泉川利这段时间每天都忙着维系住这些客户资源和人际关系,日子过得充实,对于艾修这个带来这波收获的源头也愈发看重起来,并因此更多地关照了那些买来的小孩,生怕对方一个不爽直接离开。
怎么说也是老板,为什么对待艾修就如此没有威势呢?
只因为,他是唯一知道外界声名鹊起的将一系列强盗、拐子、黑心商、恶犯,尤其无恶不作的还打断其中一只手脚扔奉行所的‘浊遣’就和他店里这位新茶师有关。
当然他并不知道他畏惧的强悍妖怪就是眼前被他看重的少年茶师,就像他给了客人一个假人设一样,他从艾修那里拿到的假人设里,名为羽田修一的少年父亲和原本照顾他的父亲友人接连出现意外,于是跋涉回到家乡寻亲,家里财产却早就被其他亲人霸占,不仅不认可他的身份还联系了拐子将他带走,最后被卖到他手里。
如果只是这样,元泉川利只会欣喜于自己凭白捡了个大便宜,奈何羽田修一的父亲朋友圈似乎相当广泛,不仅有在他死后愿意继续教导养育他儿子的人类友人,甚至还有时不时暗中探望保护对方的妖怪友人,这妖怪还不弱。
好在不论羽田修一还是那位虽然示威但没露面的强大妖怪浊遣都是难得正直纯善的存在,没有因为被拐和遭遇的危险迁怒到他这个买家头上。
羽田修一甚至因为放心不下那些同样被卖过来的孩子而没有离开,浊遣也尊重友人后代的决定,大概是希望对方继续在人类世界里生活,而不是跟着他这个妖怪流浪餐风饮露。
元泉川利答应了妖怪维护那些非自愿被卖来的孩子,绝不强迫他们做不愿意做的事情,并且和奉行所接洽,派人去找那些孩子的家乡,找到就无条件将孩子们返还。期间羽田修一和孩子们依旧会在他店里帮忙,当然都是正常工契关系,他得按市面价出酬劳,但孩子们食宿和他找人找地方期间花费的钱也可以找羽田修一报销。
这多少不太符合元泉川利利益最大化的经商准绳,但他不是要钱不要命的蠢货,他很清楚在对方有暴力掀桌的能力情况下愿意安稳坐着谈条件有多不容易,更别说,他并没有亏损,不仅有得赚,还赚得不少。
不仅是羽田修一个人业务能力超乎他想象所带来的收益,他在拐子落网之后愿意自费联系买下的孩子们的亲人的事也带来了相当大的正面效益。
虽然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这不是他的风格,但只要他真的这样做下去,哪怕都知道他在有意搏名声,任谁也得称赞一句深明大义,同时也和那些注定要被打上耻辱柱的拐子们扯开了关系,即便他们说了和他是合作关系在外人看来也是他不幸被蒙蔽。
元泉屋里常驻的那位咒术师确实不接咒杀他人的任务,这人实力不算很强,只能祓除二级以下的咒灵,有些二级里实力比较强的他觉得自己打不过都宁愿花钱再请别的实力足够的咒术师都不愿意自己涉险,但他好歹愿意另请人以及告知实情,是个有些懒散但好心肠的人。
就这样吧,借助元泉川利的力量和人脉寻找孩子们的家人,不能使恶人有恶报,一切残缺变成盈满,反而是充满了事故和圆滑,一群既得利益者弹冠相庆,但这样的妥协是他能够想到最好的。
此前和他一起被买过来的人里有三个对自家记忆比较清楚家里也好找的小孩已经被送了回去,在明知有强大妖怪在暗中监督和期待后续之人持续观察情况下,以元泉川利的精明,在寻找其他孩子亲人的时候自当会竭尽所能。
即便是实在找不到的,做上几年的工和重新被认可的自由身份也足够他们积攒一些钱,长大后自己想办法生活下去,至于到时候是寻找亲人还是怎么样,就都看他们自己的选择了。
有过水青的经历,艾修并不打算让羽田修一注定短暂的几年也一直困在这样狭小的地界,或许是明年还是什么时候他就要离开了,相信元泉川利作为一个聪明人,尝过洁白羽毛的美妙不会再做什么会让身份尊贵的客人印象垮台的事情。
时间平淡淡淌着,元泉屋里工作还算安稳。
今年的鲣鱼下来,江户城的武家贵族们掀起争夺‘初物’的浪潮。初物即当季某种第一批的新鲜食材,除了自己品尝之外还有相互赠礼和攀比的需要,不来方城的贵族们对这东西没有江户城那样着迷,却也有不少年轻人去跟潮流。
初物价贵,即便现在已经不是最开始一批了却还是最好的时节之内,价格也没降多少,但想着这会生意正好,客人也络绎不绝,元泉川利便咬牙联系供货商,妥善保存着分批尽快运送,尽可能地保存鲣鱼新鲜的口感。
达不到一骑红尘妃子笑的程度,但也是花费不少人力物力,出血不少,元泉川利自己的小金库都缩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