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虚掩着,这层楼上的所有病房都是单间,林宛宁想到和这个老太太过去相处的点点滴滴,其实很不情愿进去看她,便打算调转方向,先去看望自己的父亲林厚德。
林厚德在隔壁的病房。
她正欲转身,却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妈,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是林厚德的声音,他在周翠金的病房里。
这层病房区很安静,连过路的人都没有,林宛宁索性提着水果,默默的站在了门口,声音从那条虚掩的门缝里传出来,每一句话,都狠狠的扎在了她的心上。
“宛宁现在都大了成家了,您还老这么处处针对她,现在连着小秦您也看不顺眼,可是您忘了吗,我们费尽心血将这个女儿养的这么漂亮这么好,不就是为了让她能嫁个好男人,将来能够扶持一把我们林家吗?我看小秦是个稳重的,又有秦首长这层关系,您这样的态度,把小秦弄的这么下不来台,以后人家还愿意给我们家出力吗?您不要为了面子,丢了里子。”
林宛宁站在门外没绷住,还没听清周翠金说了什么,眼泪就突然刷刷的落了下来。
原来林厚德是一直都知道她的委屈的,她知道,这个老太太就是在故意欺负人。
从小到大,每次她被奶奶骂甚至上手打,他这个做父亲的却总是装作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帮着周翠金一起教训她,甚至还要让她写检讨反思自己的过错。
明明被欺负受委屈的是她,父亲却……
林宛宁小时候不明白的事情,在这一刻终于释然于心。
林厚德不是愚孝,不是不明白,而是他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在乎。在他眼里,自己不过是一个工具,一个用来向未来得力女婿联姻的工具。
尽管林宛宁心里早就有数,但是当亲耳听见林厚德说出这些话时,她内心的最后一道屏障破碎了。
但林宛宁很快从悲伤的情绪中抽离了出来,她陷入原主的情绪太深,差点儿忘记了,自己是重生来的啊喂!
何必为了这个原生家庭的磕磕绊绊动真感情啊,林宛宁擦了一把泪,转头的瞬间,看见秦啸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不远处的楼梯口。
医院走廊上的灯光又白又亮,打在他的身上,仿佛整个人都给镀上了一层清晖。
林宛宁望着那张冷峻的面庞,伸出手指放在唇边,示意他不要出声。
她轻轻的敲响了那扇虚掩的房门。
“进来。”
林厚德的声音传来,林宛宁朝着那头的秦啸挥了挥手,让他跟过来。
*
“小秦,什么时候去看看你伯父?”
林厚德见到秦啸的第一眼,甚至忘记了关心一下他们小两口身体是否也抱了恙。
秦啸似乎一点儿也不意外林厚德问出这样的话,他清冷的眼睛中没有一丝丝感情色彩,大大方方的坐在周翠金对床的沙发上,明明相隔很近,目光却好像从来没有落在病床上的老人身上。
周翠金脸色发白,看见秦啸这种全程冷冰的探视人,只感觉自己的气又短了一些。
“堂伯很忙,我们住不了几天就回去了,就不打扰了。”
“诶,”林厚德拖长了声音,显然对他这个说法不是很满意。
他摆出来一副长辈架势教育秦啸:“你和宛宁的婚事能成,还要多感谢你的伯母呢,要不是她热心介绍,我们哪里能成为一家人呢?你年纪还小,这社会上的人情世故还是要多经历经历,像这回事,宛宁回门了,我们和你伯父又都住在一个小区,理应去看望看望,要是不去,这街坊邻居,该说我们家宛宁不懂事了。”
林宛宁十分佩服林厚德的圆滑世故,一番话下来,让人张嘴拒绝都不好意思。
用自己女儿的名声来道德绑架新姑爷,高,实在是高。
林宛宁心里甚至来不及难过,就听见秦啸生硬地回了一句:“好。”
她看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耳边林厚德欣慰的笑声在回荡着,林宛宁十分无语,秦家的人让他住在地下室,还是林厚德亲口告诉她的,试问哪个真心尊重疼爱自己的长辈,会让自己住在地下室呢,这秦家人,也是一言难尽。
可林厚德是不会在乎的。
*
从周翠金病房里出来,林宛宁才发现,刚才她和秦啸,一进去就被林厚德询问什么时候去秦家,他忘记了关心这俩小辈是否也吃坏了肚子,而秦啸和林宛宁一直到出来,竟然也都忘记了关心周翠金的病情。
俩人相视一笑,心有灵犀。
“我看见你刚才哭了。”
“嗯,没事。”
林宛宁确实已经平复了情绪,但是在秦啸看来,她从来不是一个无父无母无家可归的福利院小可怜,而是在铁西大院土生土长的富家千金。
“我知道你为什么哭。”
俩人一前一后走在医院满是消毒水味道的楼梯上,秦啸突然冷不丁的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为什么?”
林宛宁笑着回头,对上秦啸深深的眉眼,灵动的像只兔子。
“因为他们不爱你。”
秦啸清清冷冷又略显低哑的声音,在四下无人但寂静的楼道中带了一点回声,这句话,让林宛宁的脚步一顿,她有点不习惯这么细心的秦啸,粗枝大叶的钢铁直男泥腿子,怎么,看的这么准?
林宛宁的耳朵微红,一时间竟然哽住。
她上辈子,从来不知道羡慕那些有父母疼爱的孩子,因为她从来没有拥有过父母的爱,她甚至,没有拥有过任何人的爱,不知道它的好,但也跌跌撞撞、没心没肺的长大了,并且过的很开心。
这辈子,拥有了原主充满酸甜苦辣的回忆,又看到兰银和林厚德为了弟弟妹妹殚精竭虑,心里某个地方,竟然很诡异的被触动了。
林宛宁不知道怎么面对,她也不知道,刚才的眼泪,是在哭哪辈子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