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贩看了看周围,上前几步低下身子,以一种透露秘密的口吻轻声道:「前一阵子的确是有一批上好的胡马入了许昌,一大清早上浩浩荡荡地几百匹入了城,下午就不见踪影了。
不过我听几位好赛马的老爷们讲,最近赛马场里接连新来了好几骑千里名驹,血统都是再纯正不过的胡马,说不定会和那一批马有什麽关系呢。您二位真有兴趣的话,可以去赛马场那见识见识,就算买不了,见见真正的胡马也是好的。」
「多谢商家指点。」
得了指引的两人匆匆赶到马场,正好今天的比赛刚刚结束了,人群里有的兴奋,有的沮丧。阿拓穿过众人到了马场的後方,那几匹比赛用的马匹正被各自的马夫牵着朝马厩走去,其中一匹的长相让阿拓露出了一个得手的笑容。
「这位兄台,麻烦打听一下。」阿拓随手拉住一个看起来刚刚赢了钱的心情不错的年轻人。
「我看那匹马不错,下次想要压它,请问它是哪家的马啊。」
「你眼光不错嘛,小爷我今儿个就是压了照夜驹赢的彩头。」
「看来兄台也是人中伯乐啊。」阿拓趁势又捧了对方一句。
「那我就提前祝兄台下次也能一举相中头马,得中头彩。」
「好说好说。」那年轻人被说得高兴了,又见阿拓的这一身的衣着气度也当他是某个世家子弟,本着结交的心就凑近来给他透个底。
「包括这匹照夜在内,最近有好几匹赛马都是胡地来的马里百里挑一的名驹,主人家都是刘毅刘刺史家的那位堂弟刘藩,你只要记得压那位的准能赢。」
「多谢兄台。」阿拓又和那位年轻人拉扯了几句把他打发了後就到了外面和毛小豆汇合了。
毛小豆见阿拓回来後也向正和他聊天的两位看起来像是世家子弟的青年人道了一声告辞,他和阿拓一起走到赛马场边:「打听到我们要的消息了?」
「嗯,你那边呢?」
「差不多了,回客栈再说吧。」
毛小豆踏进客栈房门後就随手给自己倒了杯水,又倒了杯递给了阿拓。这个再自然不过的动作却让阿拓楞在那里。
「愣着干什麽?来回奔波一天了,你不渴吗?」
「可是少……德衍,这样可以吗?」阿拓还是犹豫着不敢伸手去接。
「首先,在这一趟里,你是毛拓,我是毛德衍,我们只是两个外出游历的堂兄弟,既然是兄弟,那做堂兄的给堂弟递杯茶不是什麽大事,你最多谢一声就可以了。」
阿拓虽然因为这一席话而接了那杯茶,可他还是一脸恭敬地举着没有喝。
「或者你在想的是私下里我还是虎牢关的少将军,而你是我的亲兵。」
毛小豆眼睛望着阿拓沉默了一会,既然已经决定用信任而不是强压来解决问题,那麽他俩之间早晚都会走这一步,那麽越早说清楚的话越能避免以後回想起来时的尴尬。毛小豆几个深呼吸後终於还是开了口。
「我说的要你……为我所用并不是以那种亲兵或是属下的关系,我不过是个司州的中兵参军而已,凭什麽用得起兵家出身的亲兵或是属下?我不会把你当成是战争中的某种……消耗品,而只是希望我们能在同一阵线上并肩作战罢了。我要的不是什麽尊卑的身份,只有虎牢关的安危而已。」
毛小豆举起自己的茶杯,即使里面只是清水也伸手和阿拓手里那杯碰了一下,随後他用一种饮酒的气势将那杯水一饮而尽。
「我想说的是,即使你是阿拓而我是毛小豆,我也希望今後我们之间可以用一种对等而非从属的方式相处。」
在这一席话後,阿拓有些神色复杂地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那杯水,最终一仰头如毛小豆那样将它饮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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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现在咱们可以交换一下到底各自都打听到点什麽了。」不知是不是阿拓的错觉,在他们喝完这杯象徵平等论交的水之後,毛小豆连语气都变得轻松了一点。
「赛马场里我今天见到的那匹拔得头筹的照夜的确是来自胡地的马,据说背後真正的主人正是豫州刺史的堂弟刘藩,至於它的来路是不是那批军马,我得找机会接触一下才能知道。」
「果然是他,这刘毅坐镇姑孰,豫州这里就交给刘藩代管。几百匹军马打他的地界上过,他雁过拔毛留个几匹倒也合。」毛小豆虽然嘴角带着笑,眼神里却是杀气凛然。
「大费周章私通敌国弄来的军马,要真是为了什麽抱负野心我也至少敬他是个人物,居然是为了赌钱——」
毛小豆说到恨处握拳一击打在桌案上,把上面的杯盏震地一抖。
「值得吗?」阿拓的脸上带着一种真实的疑惑。
「为了守了你的虎牢关,你将自己逼到这样的地步,可是你既不知道你守住的江山到底长得什麽样,也不知道後方被你守护的官员是这样的德性,你这样的牺牲到底值得吗?」
「呵。」毛小豆轻笑了一声,脸上倒是没有什麽被问到这种明显诛心的问题後的恼怒。
「我守虎牢关不为了什麽大好江山,虎牢关後哪怕只有一个泥塘我也会守着它。同样,我守虎牢关也不在乎我到底是守住了些良民还是佞臣,监察吏治那是御史台的事。我守虎牢关,因为守虎牢关是我的职责,就仅此而已。我光要做到这点就已经耗尽心力,所以没空再管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