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六个房中书吏,两个阁库典吏外加一个巡检三个班头,十来?个人都齐齐闭上了嘴,谁也不敢张这个口。
“哈哈哈。”宋长洮突然笑出了声,打破了沉默。
这反应闹得预备着辩驳的许书吏都有些琢磨不来?,正?义?质问的话?语不由?得就卡在了喉咙,他这是什么意思?
宋长洮笑了好一会儿,才讥讽道?:“老?许啊老?许,你就凭这几个人的话?语,就信了是我为这点子银钱勾结商贩?”
许书吏昂首,大为可惜道?:“起初小的也不信,可众口一词啊,如今若是不管,只怕有损县丞名声,想证明清白,非得请姚船头往衙门里走?一趟不可,难不成,县丞老?爷还要?包庇家人?要?是这样,就莫怪下官质疑了。”
宋长洮看着许书吏只遗憾的摇头,自寻死路啊,跟他闺女比心眼,老?许你这年纪怕是都活狗身上了。
他对?着上方坐着不发一言的曾知县拱手,道?:“按理下官不应张口,只是听许书吏说的话?实在可笑。你说众人看见那行船的是我嫂子亲爹,这话?未免太过好笑。昨夜姚船头明明去了我家吃酒,还当车夫亲自去接在上湖街曾宅做客的小女回家。
县老?爷家门房仆人都能作证,叫他们一认便?知真假。你说那伙计力工的话?可以作证,那这些人自然也能。许书吏连这样的口供都信,实在可笑。
他们说姚船头夜里跑到河道?那里架船,那夜里城门河门具都落锁,你说,他是怎么过去的?还说什么货物被盗,难道?为这点银子,我连章主簿林巡检并江河道?全?买通了?叫他们夜里开?门?所以才发笑。”
“怎么可能,明明城门门卒没看见他人进来?——”
许书吏顿住了口,终于反应了过来?,看着宋长洮含笑的面容不寒而栗,他早猜着了是不是!
许书吏话?语磕巴起来?,忙道?:“是小的疏忽大意,没问清楚就来?回禀。”
“疏忽大意就更该仔细,”宋长洮摇着头,一脸的替他着想,“老?许你做了多少年的书吏,怎么今日这么沉不住气,可见是年岁大了。看着你在衙门做了这么些年的份上,今日闹这一出我不怪你,只是我怕以后你又牵扯到别人,那可如何?是好,干脆把差事分给各房书吏先管着,自己回家先将养身子吧。”
咚咚咚——
曾知县终于有了动静,手指轻叩桌案,无所谓道?:“那就这样办吧。”
轻巧巧一句话?,就把许书吏的差事剥给了旁人,一个胥吏而已,也敢算计他?
宋长洮看着软下身子的老?许嗤笑,难道?他还妄想把自己这个八品官给拉下去不成?做书吏的时间长了,被人奉承几句,怕是就真个忘记了官吏这道?鸿沟吧。
若不是曾知县有意想给自己立威,许书吏今日都没法把人请来?。
宋长洮还记得他闺女有时候嘴里冒出的话?,虽然古怪听不大懂,可放在如今就很?适合,枪打出头鸟,老?许是什么身份,也敢在这个时候冒头。
想吃教训,一下就叫他吃个够!
“嘿嘿嘿~~~”
姚金纤看着桌上三锭银元宝,脸几乎都要?笑僵了,顺手再摸摸已经戴在头上的金簪,这些加起来?足有几十两哩。
看在银子的份上,与她丈夫婆婆那是一个劲儿的夸宋长洮一家,说孩子们是如何?孝顺,如何?懂事,冉霁又是如何?的贤惠大度,几乎要?把宋家上下都给夸上一遍,连卫妈妈都得了一句尽忠职守。
“哎呀呀,还是自家亲侄女儿贴心,白挣了钱银不说,还给家里拉了一船货。那娘们儿还想挑拨离间,也不想想自家是不是里头的货,敢在自己面前卖弄口舌,哼!”姚金纤呸了一口,“我没大耳刮子抽她都不错了。”
她那日照着侄女的指点回家,半路还真遇上了个鼓动她的,姚金纤便?索性与他爹坐人船里,走?河道?进了县城,众人嘀咕几句,改叫姚金纤的大伯带着人去运货,两兄弟长得相似又是夜里,又没熟人,哪里就能看清。
末了还趁着夜色黑了一船货去,到时候拉去外县卖了,大家分赃又是一笔进项,白来的钱怎么不叫姚金纤高兴。
只有个被丈夫骂得狗血喷头的袁娘子恼怒,辩白道?:“我娘家嫂子只是个妇人,她哪里知道?这些跑船的心计,再说了,她那腿还被打淤青了呢,这几日都起不来?身,你怎么倒怪她去。要?我说,你妹妹做事难道?就不糊涂,她找的什么人呀,连人都分不清。”
可再辩解有什么用呢,老?许的差事已经分了人,其余五家哪里是个好想与的,吞下来?怎么肯吐。
思来?想去,袁娘子干脆找上了人哭诉:“好娘子,你可不能不管呐,若不是为了你家老?爷,老?许怎么会落到如今地步,现在可倒好,他成了个笑话?,被人指着鼻头骂不知好歹,连衙门的差事也被拨给了老?钱老?孙他们几个,这算怎么个事儿啊?”
“你急什么,一计不成还有一计,原本也就是想试试水。”
“试试水,敢情我们家老?许只是个马前卒?”袁娘子气红了脸。
那娘子亲亲热热把着袁娘子的手,叫她安心,“你放心,等我家老?爷成了县令,那空下的位置可不就是老?许坐着。
若不是你家老?许,怎么能试出宋县丞的本事,你瞧瞧,不动声色就摆平了两回,可见姓宋的先前确实是在藏拙,要?不是咱们提前试出来?了,之?后还怎么算计。”
“怎么算计?”
宋沂看着才寄来?的信纸挠头。
这是府城的徐娘子特意给她寄的信,厚厚一大叠,原本是寄到金陵去的,慧表姐收到看见了是寄给宋沂的,就托人捎带给她,来?来?回回路上耽搁了些天,直到这会子才到宋沂手里。
先前徐娘子和曾玉英就闹过不睦,即便?后来?她三盘两胜得了冠,可两人还是没和解,仍旧是鼻子不对?鼻子,眼睛不看眼睛,曾玉英嫌弃徐娘子粗鄙,徐娘子嫌弃曾玉英傲慢,两边水火不相容。
翻到第二页,正?题来?了。
信上说徐娘子这些时日在府城里头聚会时听王娘子提起,曾玉英的爹——也就是延清县县令要?高升回都城做都官,只怕接下来?再也见不着,曾小姐怕是回都城过好日子去了。
徐娘子哪里肯见着曾玉英这样得意,便?想着要?不要?同自己亲爹说,撺掇爹在流程上卡上一两句,府同知就现管着底下知县,高升没法做到,可是为难人嘛还是行的,也不多官,只叫他老?老?实实待上三年,别妄想轻轻松松就升官。
宋沂翻着信纸难以置信,赶紧磨墨预备回信,救命啊徐娘子,你快别作死!
不成,写信是来?不及了!
宋沂忙换上衣服,只同娘说自己要?去趟府城,赶紧叫牛家兄弟抬了轿,也不算轿马钱,一路送自己过河去。
徐娘子不清楚,可宋沂哪里不知曾家的底细,漳州府城正?印官知府就是曾家的亲戚呀,徐娘子得是多大的缺心眼,才敢在这上头使绊子,岂不是要?她爹得罪了顶头上司。
赶紧住手吧,姑娘。
“你说的是真的?”徐娘子听闻此事瞪大了眼睛。
宋沂点着头,“那是当然,要?不然他怎么能笃定没过完年就要?走?人。”
嘁,既然有这门亲戚,干嘛不直说。”徐娘子有些虚心,险些就真闹出了事,只是嘴巴还硬,嘟囔道?:“不就是有个做知府的亲戚,藏着掖着想干什么呀?”
她狐疑的看向了宋沂,“你不会也有做官的亲戚吧?”
“这话?说的,我爹就现做着延清县县丞的官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