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竹话音落下的那一瞬,时易之就想起了方才嗅到的那一缕香气。
没做任何犹豫,他重新踏上马车,又偏身对月竹吩咐道:“你去将那些护院都找回来,再去找商会要些打手,然后带着他们往府城的官道走。”
语罢,就赶忙让车夫调头往来的方向走。
府中养的都是好马,平日里虽然不显,但真有需要之时也能发挥用处。
加之车夫一鞭接着一鞭地甩,速度比来的时候不知快了多少。
而因为心中着急,时易之也没进去,直接坐在了外边,想着能在瞧见人的第一时间就能下马车。
没了挡风的东西,晚夜的风就这样贴着他的肌肤不停刮过,脸颊和耳朵被吹得发凉,凉完之后又开始发烫。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清州的风里竟然也掺上了几分刺骨的凉意了。
可这样的冷也没能将他吹醒,他脑中混混乱乱,想的净是关于冠寒的事。
是不是又遇上了人贩子?人是否还清醒着的?
可有受伤?可会害怕?可曾等待着他去救他?
时易之越想心中越慌乱,最后心揪成了一团,弓着身子连气都有些喘不上了。
冠寒可能也不会害怕。
因为真正怕的人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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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炷香之后,他们终于在这条因为节日而被众人忽略的官道上瞧见了影子。
时易之开口低声催促了一遍,车夫甩鞭子的速度又快了些。
待双方的距离拉近些许,他才得以看清——确实是辆牛车。
牛车上却只有两道稳稳坐着的身影,瞧不太出什么剑拔弩张的氛围,也不像被绑着的。
时易之盯着后头那道看了好一会儿,确认了那就是冠寒。
许是马蹄声与车轮声太响,前面的牛车似乎也察觉到了有人在追赶,立刻就加快了速度。
时易之心下一紧,赶忙让车夫追上去。
双方你来我往地牵扯了一会儿,但寻常百姓的牛车到底还是比不得时府精心喂养出来的好马,很快被赶超了过去。
车夫再拉着缰绳一摆,马就带着厚重的车厢急转了个弯,直直地拦在了牛车的前面。
牛车怕撞上来,也擦着地急急地拉了停。
益才和车夫很快地从马车上下去,将赶牛车的人给擒住。
时易之只是扫了那赶车的人一眼,就立刻朝牛车后坐着的人走去。“寒……”
哪知才吐了一个字,坐在牛车后的人就倏地跳下了车,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官道。
时易之看着那个匆匆的背影,脑中嗡地一声响,心中虽又惊又疑,但还是迈着步子快跑着跟了上去。
只是冠寒为何要跑?
是没看清人才跑的?还是因为看清了?
那今夜到底是无可奈何被人逼迫着离开?还是处心积虑了刻意为之?
才刚想到这里,时易之就逼迫着自己停止了思考。
别想了,有时糊涂也好,糊涂比清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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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天昏黑又不识得路,冠寒最后把自己绕到了海崖边,而海崖百丈之下就是正在热热闹闹的灯海湾。
终究是无处可退了。
冠寒怔愣了一会儿,也没有再逃,站定在了高耸的大石上,慢慢地转过了身。
晚夜的风将他的衣袍吹得作响,打理好的头发被扬得散乱,像是一团融进了无边夜幕中朦胧的雾。
而在灯海湾半边灯火的映照下,时易之也终于得以看清了冠寒的脸。
——没有表情,很冷、很淡、很薄。
好似他们之间隔着虽近在咫尺却又千山万水的距离,即使有心,也难以跨过。
时易之眨了几下眼,先用视线将冠寒仔仔细细地扫了一遍,确保他真的没有受伤,才找回了一些镇静。
但他仍旧佯装没感受到异样,也佯装不知今夜随处可见的端倪。
“寒公子。”他轻喊了一声,对冠寒伸出了手。“起风了,待着这里会着凉,我们回去好吗?”
冠寒没说话。
时易之就继续道:“可能要开始舞火龙洒贡品了,你不是最爱热闹了吗?再迟一些,兴许就要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