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易之在馨香暖热中醒来,起先还有几分恍惚,几息过后才彻底想起都发生过什么。
他赶忙睁眼一看,发现被他放在二人中间的瓷枕不知何时被踢到了床尾,而他竟然还极为放肆地贴身到了广寒仙的身侧,甚至像个登徒子般大展着双臂将人给圈在了怀中。
恬不知耻!
在心中暗唾一声,时易之热着脸慢慢往回手自己的双臂。
然而还未能离开,怀中之人就在此时无意识地揪住了他胸前的衣襟,接着还用自己白皙如玉的脸在时易之的胸膛蹭了蹭。
时易之刹那僵直如木,一时之间躺也不是走也不是。
广寒仙尚未应允他的求娶,他如此这般,难道不是在行轻薄之事吗?
实在是不该,实在是孟浪!
不过好在待怀中之人又彻底睡熟后,攥着他衣襟的手也就松了下来。
这次不费多少力气,时易之成功脱了身。
唤水梳洗一番后,时易之推开了外间的窗,外头带着几分凉意和湿意的风涌了进来。
不过还是卯时,湄洲河上的花灯就已悉数熄灭,它们沉寂拥挤地堆在一起,随着河面慢慢地荡着游着。
有好些个衙役蹲趴在岸边打捞,又有一两个用竹竿撑着小扁舟去捡飘在河中央的零星几个。
城中的人家也大多都醒了,沿岸架了不少卖吃食的早摊,锅炉中氤氲的热气随着来往的人慢慢散开。
时易之看得失神,也站在窗旁吹了一刻钟的晨风。
蓦地,他想起了什么,赶忙偏着脑袋往里间觑了一眼。
人还没醒。
没醒便好,没醒他便还有时间去布置。
昨夜他偶然路过此处,恰巧撞上了南风馆给新养出的头牌开张。
他对烟花风流地本就有些排斥,那时只想赶忙离开,哪知推搡的人群竟然将他给挤到了前头。
台上正在此时响起清脆一声阮咸响,时易之便抬头看了过去。
只是这一眼,就这么一眼,他便再迈不开自己的步子了。
——曲与人皆不可多得,一恍惚哪还知天上人间。
于是他鬼使神差地花了重金将人买下了,又鬼迷心窍地跟着南风馆的侍童走上了广寒仙的暗香阁。
一夜过去,被攒动着狂乱跳动的心也静了下来,但想要求娶广寒仙的心却没有减淡半分。
只是……只是他昨夜来得匆忙,什么都未备好。
这是十分失礼且唐突的,因而如今趁广寒仙还未醒,得赶忙去打理一番才行。
想到这里,时易之理了理自己的衣襟与衣摆,步履匆匆地走出了暗香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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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是睡得比以往都好,故而今日广寒仙起得比往常都要早。
他慢慢地睁开眼眸,未在身侧发现有旁人的痕迹,才舒展了一下自个儿睡得酥软的身体。
“仙儿,您醒啦?”守在门外的侍童听见声音,赶忙将梳洗用的热水端进来。“水已经备好了。”
广寒仙缓坐起身,面上的笑淡了些。“那个少爷走了?”
“时少爷说他有要事,去去就回。”似乎是觉着这么说还少了些滋味,侍童便补充道:“时少爷走之前,还让我们不要打扰仙儿呢。”
“你在我面前说他什么好话?”广寒仙下了床,昨夜的外袍胡乱地套在身上,笑看那侍童。“莫不是你也希望我跟着他走?”
“我……我……我自然是不舍得仙儿的,毕竟……”
广寒仙适时地打断了他的话。“帮我拿张干净的帕子来。”
馆里的侍童向来不太跟与他说笑,尊敬有余而亲近不足,因此突然逗弄几句,都会如此诚惶诚恐。
但不过一个馆首头牌而已,夸上天也是人人可欺的贱籍。
既没意思,也没必要。
用完早膳后,还是没等到有人来,广寒仙也就明白了。
但这也没什么,他从不对任何人抱有任何期待,时易之反悔与否、离开与否都不是那么重要。
他一日不改良籍就一日不能为自己做主,因此不管去到哪里,无非都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罢了。
只是若时易之真的一去不返,那昨夜筹划的那些就都不能用了。
想到这些,他便让侍童去请龟公,打算一同商榷下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但也没奢望着他们拿了买身钱就能直接将他的卖身契给他。
在等待的间隙,广寒仙又给自己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兀自坐在铜镜前百无聊赖地梳妆。
只是将将把头发梳顺了,还没来得及把发簪挽上,暗香阁的门就从外被推开。
他回身看去,正巧看见那满身脂粉的龟公进了来。
大抵是昨夜刚入账了一笔银子,所以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模样,面上浮了层淡淡的酡红。
“呀呀呀,真是难得,何曾想我竟然也体会到嫁孩子的不舍和惆怅了。”龟公慢慢地走到广寒仙的身后,接过他手中的簪子帮忙轻轻地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