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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金蝉脱壳（第1页）

第九十五章金蝉脱壳

井飒毕竟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对盯梢的敏感度和警惕性都远高于普通人。在滚滚人流中左顾右盼一番，马上便捕捉到了两三对假作无意却时时瞟过来的鹰眼。不必说，那一定是例竞司的人。例竞司本是皇帝亲卫，当年胶济王横行朝中之时，刚刚弱冠的皇帝从禁军中划拨出一支力量，专司打探朝野动向，因这支力量长驻于皇宫丽景门附近，所以渐渐呼为“例竞司”。

狐鹿姑被他们盯上，说明是皇帝的意思。井飒低声问道：“小鹿，你怎麽被人盯上的？”

“那日从丰京谷回来，便觉得有人盯梢了，东宫门口时有人游荡。本想趁着元夜长安城游社火之机出城，甩掉盯梢的人，不想却遇到了你。”狐鹿姑语速颇急。

“是我打乱了你们的出城计划吗？”井飒十分愧疚。

“不，不是的。”狐鹿姑牵住了他的手，井飒只觉心中一颤，“我们都是胡人相貌，太容易被发现，只能以面具遮盖。四散之时，三名护卫向三个不同方向而去，岂料每个方向都有密探跟上，我亦不例外。”

“可为什麽那几个喷火的傩师里并没有你？”井飒只觉手中一凉，似握住了一块冰雪，更觉心疼。

“我躲在阴暗处，本想趁他们四散逃走分散密探们的注意力，不想却依然甩不掉。”狐鹿姑一脸的沮丧。

井飒转脸微微一笑：“皇帝身边的密探，自是不同凡响。你这点小伎俩，怕是不够看的。你若想脱身，还得听我的。”

“你有办法？”狐鹿姑一脸的惊喜。

“当然。”井飒手心紧了紧，似乎想将掌心的温度传递给他，“答应我，回到贵霜，再也不要踏足大郑。”

红黑相间的面具下，狐鹿姑的目光坚定而温柔：“我答应你。”

这个元夜，例竞司头领丘正杰可真过得叫惊心动魄。

他本武将世家出身，在胶济王如日中天的那几年中，不可避免地成了其一党。胶济王事败，丘家也被扫到了尾风，虽不至抄家流配，但也被一捋到底，成了一介庶民。家道中落，他愤而投军，从边军干起，累积军功，再加上四下里打点，这才调入禁军。在一次演武之中，得蒙皇上赏识，擢拔入例竞司。又干了几年，这才成为头领。

原本，秘密抓捕阴潜入长安城的贵霜太子狐鹿姑是他升任头领後领的第一项重大差事，他可是卯足了劲儿在干。本想着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不想，却碰了个实实在在的硬茬。

那日得令後，他亲自带人前往丰京谷，里里外外搜了个遍，不见半个人影。然而在向一位独居老猎户讲述狐鹿姑的形貌之後，却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几日前确有一名紫色眼珠的胡人少年郎，带着一头白狼来过，然昨日一早已离去，似是向南而去，应是往长安的方向去了。”

白狼入城？这可是不多见的事。顺着这条线索，他又摸到了东宫，偌大一座长安城，只有一支为元夜表演喷火绝技的傩师队带了一头白毛狼。他不便惊动太子，自遣眼线入东宫，得到消息却是，那只傩师队已被主管朝天门献艺的舍人郑复淘汰了，理由是技艺不精。

他大吃一惊，立刻派出人手一面于四处城门严加勘查，特别是对有胡人相貌之人，宁可错捕，不可放过；一面于城中四处查访，不漏一坊一肆。直到元夜将至，才探得有一夥戴着面具的傩师在朝天门附近的坊门前设摊，马上布控，不想却被一人搅局。幸好自己早有防备，追着明的，防着暗的。

丘正杰没有见过狐鹿姑，但通过他人描述在心中已有大致的形貌轮廊：棕发微卷，十六七岁，玉树临风，尤其是一对紫色眸子，世所罕有，这样的人只要一出现必将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即便戴着面具，身形也是藏不了的。何况，这些人戴着相同的面具，也是一个醒目的标记。

所幸他没有盯错人。那几个傩师口吐火焰之时，他一眼就注意到了躲在角落中戴着相同面具的这个少年，身形，发色，年纪……都对得上，虽然看不清眸色，但体貌来说，应是八九不离十。因此在傩师们分三个方向逃走之时，他独带两名护卫跟上了这个面具少年。本想趁其不备下手擒住他，不想正逢朝天门游街的人流冲击，差点没让他跟丢。

人太多了，他只能不错眼珠地盯着那个面具少年或远或近地挪着步子，不知不觉竟与自己那两名护卫走散了，只能孤军奋战了。

好在前方不远处就是安门了，只要过了安门，社火游行的人们就会举着火把流向四面八方的乡社以及官道，那时便是自己的下手之机。丘正杰这样想着，死死盯住了咫尺之外的那个戴着红黑面具的脑袋。

“噢——”出了安门，人群一哄而散，方才密不透风的距离突然有了间隙。丘正杰明白自己的机会来了，他使出一招鹰爪去抓对方的肩膀，他知道狐鹿姑身为贵霜太子，不可能没有武功，所以这一招也使上了六成的功力。若非皇帝明令不可伤人，他必会使上十成功力，一旦抓上，非死即残。

岂料对方身如鬼魅，只一闪，便躲过了这一抓。丘正杰心下一惊，自己的鹰爪拳怎麽说也是家传的看家本领，对方能轻松躲过，证明其武功决不在自己之下。若是一般的武士，好胜心驱使，定会与对方缠斗，一较武功高下。可丘正杰皇命在身，自是分得清轻重，当此之时，较艺为下，拿人才是根本。

丘正杰一个呼哨，安门附近的禁军守卫一拥而上，无数矛戟刀剑闯呈扇形向面具少年集拢而来。城门箭楼之上，也有几十支箭头瞄准了，只待丘正杰的号令，便可万箭齐发。百姓们眼见禁军捉人，自是避之不及。一时间，安门之外，陡然静谧了下来。

“太子殿下未经通告，阴潜入我大郑国都，意欲何为？”丘正杰亮出自己的腰牌，厉声斥问道。

“哈哈哈……”面具下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我本大郑之民，不过戴个面具元夜游社火，不知何罪之有？”

“你……”丘正杰正待喝斥，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眼前之人虽然也穿着相同的黑色左衽袍服，戴的也是红黑毛纹面具，但身形却比之前要高出半个头，且发色……方才半明半晦间没有注意，他的发色分明是黑色直发，不是棕色微卷。

“你……究竟是什麽人？”丘正杰的声音有些颤抖，如果真抓错了人，当如何向皇上交差？

夜空中忽然传来一声长长的狼嗥，接着是漫山遍野的呼应，正在四野游社火的人们惊叫着向安门的方向狂奔而来：“狼来了！好多好多狼啊——”

成千上万人没命地向安门的方向逃去，瞬间便将几十名侍卫冲击得盔落四散，向四野望去，只见数百只悠悠的绿色萤火在无边的夜色中闪着幽光。那不是荧火虫，那是一对对狼的眼睛！！！如此恐怖之景，实是世所罕见？不要说百姓，就是城门侍卫，就是见多识广，杀过人的丘正杰，也是从未见过的。

“关闭城门——”丘正杰一面勉力站住脚，一面声嘶力竭地大喊道。

厚重的铆了一百八十八颗铜钉的安门隆隆合拢之际，丘正杰分明看到一头硕大的白狼从原野尽头狂奔而来，顶翻了无数惊慌无措的民衆，直直冲着那个面具人而来。而那个假贵霜太子伫立不动……

城门合拢了，把狼群关在了外头，也把危险关在了门外。丘正杰还没来得及长舒一口气，便急急奔上城楼最高处向下望去，底下只有三三两两被踩踏伤着的百姓与一地狼藉。茫茫沃野之中，方才闪烁幽幽绿光的数百狼眼也悄然不见，仿佛这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唉！全都跑了。”丘正杰狠狠跺脚，恨恨说道。

“头领——”一名带甲护卫穿过城门内的人群熙熙攘攘，一面奔跑，一面呼喊着。丘正杰一眼认出那正是方才被人群冲散的两名护卫之一，忙对城下卫士喊道，“让他上来！”

带甲护卫见到丘正杰，来不及喘匀气，便一拱手奏道：“头领，防守另外三个城门的兄弟们回信了！”

“如何？”丘正杰心中一紧，如果能逮到贵霜太子的随从，从他们口中获知些线索，也可将功折罪了。

可惜那护卫是个乌鸦嘴，一开口便是坏消息：“南门和东门倒是逮住两个戴面具的贵霜人，但在拘捕之时，一时不防备，两人都以箭镞刺喉而死。”

“那西门呢？”丘正杰抱着最後一丝希望。

“西门……”护卫目光躲闪，“那厮更是刁猾，先以火油点燃了附近民房，引得城门内外大乱，兄弟们顾之不及，叫那厮跑了。”

“废物，全是废物！”丘正杰气得青筋暴跳，却也无可奈何，现在除了乞求皇恩浩荡，还能求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