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这句话出口,分寸明显已经越过两人方才靠着沉默维持起来的礼貌和疏离。郑山喻看着他毫无波澜的神情,即使答案已经确定,但他仍然想知道为什麽。
“你会答应吗。”
“不会,我有恋人。”
陆扬声轻笑一声,没有很快给出答案。他起身打开了餐厅的灯,重新回到桌前时,顺手带上了面前彻底敞开的窗帘。
“我只需要一年。更准确的来说,是盛轩只需要一年。”
“公司从我接手到现在,骨干成员已经经历过一轮彻彻底底的大换血。如果想要跟上别人的发展,光靠着从前那些老办法已经不行了。新的团队,新的血液,新的一切带来新的前景,盛轩只用一年,就能让所有人看见逆转。”
“这一年里我会很忙,全部精力或许都只能放在工作上。我不希望她在这一年里再给我找出很多件类似于你我这样的事,来破坏我的心情,浪费我的时间。”
郑山喻明白他的意思。这样的婚姻,如果真的做起表面功夫来,或许连真正的证明都不用拿,几张以假乱真的文书就能糊弄过去大半的人,再办个只有彼此家里知道的婚礼,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两人再互不干涉配合过这一年,求个耳根清净,也为他谋出空白完整的一年时间去做他想做的事。
陆扬声条件不差,不论是外貌还是家世背景,亦或者性格气质个人素养,在这一兜子富二代里头都算得上一句优秀。即使他是个男人,同样有儿子的家族也会将他纳入考虑范围之内,有意识的让自家孩子同他接触。
只不过别人家大多停留在安排接触这一步,往後的事各凭缘分。像杨阮这样恨不得直接将他捆了送出去的,根本再找不出第二个。
郑山喻自己帮不了他这个忙,但周围也有些被催婚催得紧的朋友,有些还抱着多玩几年的心思。他拒绝了陆扬声,不过倒也愿意做个牵线搭桥的人,只为着这会儿还算投缘和舒适的谈天。
陆扬声收到他发来的几个联系方式,同他说了谢谢,也并不急着立时三刻马上去联系。天黑已经很久,隔壁房间的人或许已经离开,这场对白也是时候该结束。他从包里取出准备好的口罩递给郑山喻,同他说了声再见。
他只送他到电梯口,陆扬声替他刷过房卡,在他摁下关门之前出声提醒。
“保险起见,如果不想让你的那位平白误会一场,建议你打车回家。”
郑山喻的身影被关合的电梯门一寸寸遮挡住直至消失,陆扬声揣上手机,见天色晚了,也懒得再来回跑一趟。1028的房费他已经又续过几天,等这心烦意乱的几天过去,他就要彻底告别过去,彻底告别自己心里那些放下的,没放下的,以28岁的他去独自面对那些几年前自己两眼一抹黑的大小事宜。
他站在1028门口,低头时候恰好瞥见1029门前无意洒落的些许粉红色花瓣。陆扬声蹲身下去,捡起一片捏在手里,就这样定定的看了会儿,然後将那几片全都捡了起来,推门进了房间,毫不犹豫地将东西扔进垃圾桶里。
他一个人站在门口半天,心里堵得喘不过气。黑压压的屋子呆得他发慌,一想到隔壁还住着温煜和他未婚夫,陆扬声替自己感到一阵没由来的凄凉。他掏出手机,翻过一圈聊天框,却发现能够倾诉一二的人几乎没有。
仅有的一个知情者,此刻或许还就在不远的房间。
陆扬声点开聊天页面,想问问安简意在哪里,有没有住他续过的房间,却许久无人回应。
同安简意加上联系方式的这大半个月里,为着工作或者温煜的事,时不时总会聊上几句,大多数时候是他开头,安简意结尾。他靠在门後,瞧着那个无人问津的聊天框,往上一路拉到顶看过一圈,转身往屋内走去,无所事事地溜达两圈,最後又回到方才站定的窗前。
窗外的灯火点映至最辉煌灿烂的时刻,星星点点落进他眼里,手里的冰水没能将心头的烦乱浇灭,陆扬声想了又想,最後还是决定去找安简意闲聊,他觉得,至少也比一个人呆着胡思乱想好。
这麽点时间,应当还没有离开。陆扬声翻找出他的电话号码来打过去,忙音提示响了又响,最後自动挂断。发出去的消息仍然无人应答,他撇撇嘴,在等他回复的期间将他的朋友翻了个底朝天。十分钟过去,陆扬声耗尽耐心,又重新拨打过去,结果仍然同上次一致。
最後一声连线音断线,陆扬声没有犹豫,用房间内线给前台打了个电话过去。
“您好,请问1003房间退房了吗?”
他报上自己的身份证号和手机号码,一阵键盘敲击声响起,接线员重新拿起电话,声线甜美,语气专业。
“陆先生,我们这边查询到您预定的房间没有办理退房手续呢,馀下还有两天的预约,晚上六点二十五分有过一次送餐服务。请问我们这边需要帮您办理退房吗?”
“不用了,谢谢。”
电话挂断,陆扬声撑着桌面坐了会儿,他想,也许是下午跟着一起闹腾,所以才这麽早就睡着了?他看着手机自顾自纠结了会儿,眼神落向搭在旁边椅背上的外套。陆扬声最後还是走上前去,将衣服重新整理整齐,拿起房卡和手机,向着另一侧走廊的尽头走去。
挂着“1003”的门牌就在面前,陆扬声伸手敲了敲,仍然无人回应。他企图靠近门板听听里头的动静,奈何酒店的隔音做的实在,他杵在门口好半晌,没能得到半点里头有人的证明。
陆扬声叹口气,转身就要离开。房间靠近这一侧走廊的尽头,不远处的纱窗透进新鲜空气,陆扬声顺着来路拐过个角落,从那股逆他而来的风里闻到一点点熟悉的气味。
那是。。。。。。安简意的香水味。
他停在原地,察觉到一点不同寻常。方才那股气味同他平日里比起来要浓上许多,屋子里好像格外的热,温度将味道彻底挥发消散,就像暴雨里被风雨摧残破败的花,拼尽全力将最後的香气发散至那场泼天的雨幕里。陆扬声走回门口,又用力拍打几下门,尝试着叫了几声里头人的名字,随着敲打的声音一同回荡在安静空旷的回廊里。
“咔哒。”
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