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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第3页）

“等下？”

陈家桥意识到出了纰漏，连忙紧急改口：“我，我的意思是，这也是校庆嘛，万一有什麽大场合，您穿一下，也显得比较正式一点。”

他的说辞很没说服力，陆扬声原本不想采纳，嫌带着件衣服碍手碍脚，但陈家桥一直说个不停，他听着觉得有点聒噪，于是拿起衣服转身往校门里走，向着邀请函上指引的主舞台走去。

小小的卡片正面是学校缩小版的全景地图，几个标了星号的地方大概就是主要的活动地点。陆扬声去主会场打了个卡，很是敷衍的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留下，然後径直拐去了不远处的周边店，将里头陈列的所有东西拍了个遍，再一一给安简意发过去。

“有想要的吗？”他同他提前说过时间，想他应该还没睡，很快就会回复：“队伍有点长，快做决定。”

陆扬声靠在几件挂在墙上的校服外套下等了一会儿，迟迟没等来回复。眼见着队伍就要排到自己面前，他想，或许安简意太困睡着了？只好转身先出去，打算最後临走时再来采买些东西。

他的第一个目的地，就是离主会场不远的分会场，那是一块离他们学院最为靠近的露天草坪，隔得老远，陆扬声就看见了那个小小的，精致的舞台，上头正演出的大抵是一支学生乐队，每个人都穿着学院的纪念款制服，在上头又唱又跳，带动下头的观衆一起，氛围非常热烈。

陆扬声站在人群外头看了一会儿，发现纪念款的制服和如今这几年的制服都同他们那时候的不太一样了，变了些颜色的穿插，也变了些版型。他看着人群最前头被簇拥着挥旗的女孩儿，恍惚间也想起了自己的从前，那时候他也是这样，热衷于做这种一呼百应的工作，靠着别人的注目来赚取安全感，肯定自己存在的价值。

身後不停有人成双成对跑向前头的人群，他看见有个女孩径直向着那个旗手跑去，在两人靠近时，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在人群里同她深深的拥吻。不会有人再多此一举去询问她们之间的关系，爱不必言说，在热闹里迅速的传递，响起一阵比欢呼更热烈的祝福。

陆扬声看着那一幕直到亲吻结束。他转身，身後的小路人来人往，穿着新款的制服，他眼里却幻化出一个极为真实的影子，戴着黑框眼镜的男孩背着双肩包从人群里经过，又在道路尽头驻足。他看向人群里，眼里只有旗帜之下的自己，别人在说什麽，笑什麽，歌曲里又在唱什麽他都不在意，全世界在他眼里，什麽都与他失去了联系。

其实那个时候，他是能看见他，或者是已经看见了他的。陆扬声也清楚，即使那时候的自己看见他站在那里，也不会主动对他发出任何邀请，他只会看着那个叫不出名字的温煜室友一个人离开，又在晚上时再与他相见。

天大的误会都被他藏住，雨水真的是最能够消灭证据和痕迹的东西。一想到这里，陆扬声感到些惆怅，他沿着小路往学院的方向走，走到半路又看见一栋熟悉的建筑，中途改变了一下目的地。

那棵上学时候就无比繁茂的大树如今仍旧佁然不动矗立在原处，一步入树荫里，陆扬声就能随着吹动树叶的风一起闻见那股湿润的，清新的植物气息。他在树下停留片刻，又向着教学楼里进去，最古老的教学楼在热闹的校庆衬托下更显安静沉寂，他一路摸索着去了从前那个教室，先是找到了自己从前常坐的位置拍了几张，又往後挪了一排，擡头看向窗户，又看了看方才自己落座过的前排空椅。

原来那个时候，安简意眼里看见的自己，就是坐在这样普通的位置里头，每天借着外头树荫和窗户遮挡补觉，还总是抄他笔记。陆扬声笑了，笑着笑着，眼睛就有些泛酸，他揉一把眼睛，继续笑安简意奇怪，不肯承认自己酸胀的心，连忙往外头离去。

顺着楼梯往下，他抄了条近路，一下来就是那条暗暗的走廊。陆扬声刚一踏到地面，就看见不远处那台自动贩卖机，虽然换了模样也换了内容，但位置没有变。经年的记忆一朝苏醒，他走到它面前，才发觉它好像不支持网络支付，只能投币。

腾不出手来翻找，陆扬声只好穿上了衣服。他摸遍了衣兜，也没能找到一枚用剩下的硬币。直起腰时他叹了口气，原本垂下的衣服贴回胸口，胸前小兜里硬硬的，凉凉的东西一齐靠拢他的皮肤。陆扬声伸手去掏，一掏出来，却发现是几个月前安简意随手放进他衣服里的名牌。

标准的楷书篆刻下他的名字，在异国他乡看见中文的感觉很奇妙，陆扬声低头看着，又要掏出手机来拍照，忽而听见空旷安静的身後，忽然响起一声突兀的脚步声。

好像有所感召般，心脏在第一声响起时就跟随着一起猛地掷地一下，陆扬声没有动，这样莫名的期许实在是毫无可信度，却偏偏让他无比期待，害怕去确认身後是不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答案。

一声，两声，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那股熟悉的，在很多个夜晚与他曾缠绵与共，交织缱绻的气息一起，最後轻巧的停在了他一步之遥的身後。

“陆扬声。”

安简意笑了起来，声音里带着微微的颤抖。他看着陆扬声僵直地向自己转过身来，手里拿着自己的名牌，在看清自己的瞬间就红了眼睛。

黑框眼睛，卷头发，还有旧款的学院制服。陆扬声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这些东西，也不明白他的意图。手中那束勿忘我白得鲜艳，他握在胸前，紧贴在心脏的正前边。

“看见我不开心吗，怎麽这个表情？”

“你。。。。。。。”

陆扬声不敢开口，怕一说话就忍不住哭。他捂住嘴巴，站在原地急得转了两个圈，一回头就看见躲在不远处的陈家桥冲他一通挤眉弄眼，瞬间明白了一切。

“是我串通他的，林老师也是。他们都是为了配合我，你不要生气。”

“陆扬声，给我一点时间，这次听我说。”

安简意深吸一口气，脑子里浮现出很多很多记忆，但很奇怪的，即使他现在正站在这里，但那些记忆的碎片里，却鲜少再与这里有关系。

他想起刚同陆扬声见面时候，因为自己同温煜显得亲近，他有些不待见自己，如果不是碍于温煜的面子，或许都不会在那时候选择去问他的名字。走廊里那支可怜的烟被他用来泄愤，他告诉他，他喜欢温煜，告诉他这个自己早就知道的事实。那时候安简意有些难过，也有些伤心，但他依旧听完了他的碎碎念，临走时候还因为他留下的联系方式而重新提起了心情。

重逢的喜悦带着延後性在那个时候席卷了全身上下，他知道，自己在陆扬声那里终于变成了有名有姓的一个人，他以安简意的身份出现在了他的世界里，且不会再那麽轻易的被忘记。

之後，因为温煜，或许也是因为他，自己被下了莫名其妙的药，和他发生了点不可言说的关系。一睁开眼睛，他看见陆扬声趴在自己床前，满脸的倦容。即使他自己还病着，也忍不住的心疼，觉得是因为自己他才那麽辛苦。他猜到了他留在这里的原因，从他的话背後一眼看穿他欲言又止的用意，安简意没有任何的犹豫，如果是假的也可以，如果是梦都可以，如果他有这样一次同他过家家的机会，他不会有任何推却的怨言，安简意在那时候很快反应过来，那或许是他能同陆扬声靠近的唯一机会。

然後就是结婚，同居。他们的关系跳过了所有正常的步骤，以怪异的展开方式错误的延续，越往後，他越能感觉到，和陆扬声相处的时候，他总会在无意识的靠近和亲切後又刻意同他拉开距离，对他好，给他关心，却不敢太靠近。他们彼此都无比明白这样的举动代表的含义，但没有一方敢去戳破，微妙的平衡在他们之间如履薄冰，爱像凿开冰封万里的利刃，刺疼两段的人，敲打出蔓延千里的裂痕，将湖面扰出层层的波，不断的传递延伸，直到触动最底层被保护着的暖层。

总得有一个人来打破的，安简意一直在斟酌衡量着，想着到底谁来动手，会让他们彼此都没有那麽痛苦伤心。没想到走的时候两个人都是那样安静，手表放在桌上时安静，关门时安静，挂断电话时，也是那麽安静。

他尝试过放下陆扬声，在一个全新的地方区重塑自己的人生。自欺欺人的感觉从一个人传染到另一个人身上，再见到陆扬声的那一刻时，安简意觉得这装模作样的三年好笑，真情实意去尝试的自己也可笑。所有的说服和逃避在他牵住他衣角的时候，都显得没有帮他抚平一条皱褶重要。

怀疑，退步，分裂，再见，再重新建立起连接，一路走来，安简意握紧那束勿忘我，第一次觉得语言是如此的苍白，难以串联起他七八年前至今的爱，绵延不绝，从未间断。

“陆扬声，其实我一直都觉得，说爱你，很空洞，也很不特别，你不会喜欢听。”

“但我不会说话，也不懂怎麽样最能讨你开心。所以哪怕是精心准备了这麽多，此时此刻见到你，我也只能对你说出这些。”

我是如此爱你，磨灭灵魂躯体，也想要尝试着去擦掉你深夜里的泪滴。

藏在衣兜里的戒指盒被他拿出，黑色的丝绒小盒子里静静躺着一枚全世界独一无二的钻石。陆扬声那时才注意到，他的手指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痕，好些已经结疤陈旧，开始愈合。

“临时学的手法，比不了名家，如果不喜欢，我们再一起去选。”

晶莹的钻石被牢牢固定在指环中间，如同花茎般的两条缠绕在一起，编织成一枚戒指的环形，钻石托举在正中，好像一朵盛开的花。

“内侧，我自作主张，刻了我们的名字。教做戒指的老师告诉我，大多数新婚的年轻人都会这样做。”

安简意冲他笑笑，眼角泛起的泪花晕开面前人的轮廓。

“我爱你，陆扬声。”

“我想和你在一起，和你恋爱，和你结婚，光明正大告诉所有人，你不是朋友，是我的恋人。”

“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我愿意。

不论是贫穷还是富贵，不论是生老还是病死，我都愿意。日升月落，潮起潮落，人生三万个日夜，从此以後我的世界里，也有了一个带着你姓名的恒星，同天空交融，与大地契合，铸造出全新的天地，只有我和你。

“好，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