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说得这麽简单,就不能多说几句,说细致点?”
“你想听什麽,我再说什麽。”
这句话有点似曾相识,陆扬声总觉得自己从前似乎也在他这儿听见过相同的话,但时间过去太久,他已经完全记不清。同一句话跨越一千四百多天再次提起,连安简意都忍不住恍惚,月色下,晚风中,柔软和煦的春夜,脱离了那份古怪的合约和畸形的关系,他们竟然也还能有机会这样面对面地同对方好好说一说话,选择性忘掉那个分崩离析的夜晚,不约而同问起对方的近况。
失而复得的幸福和庆幸包裹住安简意整颗心脏,没有初见和重逢时那样喷薄张扬的情绪,没有任何躲闪和逃避,他们就像一对很久不见的朋友,互相倾吐着境遇,时不时扯到从前,在对视时候默契的会心一笑。即使他知道,他这辈子都没办法只把他当做朋友对待。
不知道是不是安简意的错觉,他觉得陆扬声有些变了,眉目,眼睛,模样,身材,甚至是穿衣风格,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乍一看同以前根本没有任何区别,但那些从里往外的,细枝末节的变化对安简意来说,却比任何一眼就能看穿的变化更加明显。他能感受到这副皮囊之下那具灵魂的真正复苏,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生机活力,正在拼了命的为身体提供养分,供给他无穷的动力,继续生活下去。
他现在是真的信了方才陆扬声说过得好的话,也并没有去纠结那些“过得好”里是否为自己而感到伤怀瞬间,那对安简意来说根本不重要,他也不想看到,简单的三个字,已经承载了他对陆扬声所有的期望与祝愿,三天,三个月,三十年,即使没有自己,他也想要他能走上越来越好的路,把自己远远甩在身後也可以,回来嘲笑自己当时的离开也可以,他不嫉妒,也不会生气。
“安简意,你怎麽还是这样?”
“我怎麽样?”
总是说你想要什麽,你喜欢什麽,从来都不顾及自己。陆扬声没把话说出口,怕自己忍不住又问他是不是对别的人也这样,害怕他不只是对自己这样,也害怕他以为的“特殊待遇”其实只是自己的臆想。陆扬声宁愿沉浸在这种真相不明的假想里头多高兴一会儿,也不想要方才车里那样赤裸裸地揭穿。他撇撇嘴,只让他想说什麽说什麽,别管自己。
“我。。。。。。我没什麽要特别说的。”安简意摇摇头:“我的生活很简单,也很单调,家里,店里,两点一线,偶尔去看电影,逛书店。”
“店对面那家书店,我经常去,有空的时候,会在里头泡很久,就坐在窗边的位置。”
对面的书店?窗边的位置?陆扬声的思绪缓缓飘飞,在反应过来後很快地翻身过来看着他,动作有些突兀,安简意看着他盯住自己的眼神,问他怎麽了。
没怎麽,只是之前在那儿躲着蹲你的时候,恰好也坐的那里而已。陆扬声心虚地扯扯嘴角,说没事,手麻了,换个姿势。
“手麻了?”安简意很自然地伸出手来轻轻替他捏着一侧小臂:“帮你揉揉。”
酥酥麻麻的感觉通过被按揉的脉络传遍了全身,陆扬声没有拒绝,感受着那股柔柔的力道放松再摁下,放松又摁下,将心里那股堵塞住的气全都揉开,掰成碎碎的小块,四两拨千斤地掷进夜色里,再也不回来。
安简意微微低着头,陆扬声趁机偷看他,两人的沉默凑出一段只有蛐蛐声的空白音频,他不舍得挪开眼睛,又怕说话会惊扰到眼下柔和美好的氛围,陆扬声原想就这样装聋作哑一小会儿,奈何安简意听他不做声,很快就把脑袋擡起来看,同他恰好撞了个正着。
“。。。。。。。噢,噢噢,不麻了不麻了,咱继续聊。”
“继续聊?”安简意被他仓皇的反应逗笑:“聊什麽?”
“聊。。。。。。聊。。。。。。。”
“马上要一点了,陆扬声。”
安简意适时地打断他,将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指给他看:“来的时候你说过,明天有工作。”
“你该回去了。”
“。。。。。。。。。。”
後悔已经来不及,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收是收不回来的,陆扬声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说知道了,然後不情不愿地跟着安简意往外头走,在经过客厅的时候顺手带上了方才吃剩的垃圾。
安简意打开那扇厚重的防盗门,蹲下身将他的鞋提起来放到门外的地毯上,看着他换好。被吵醒的猫在门边探头探脑,陆扬声一回头,看见一高一低两个脑袋凑在左右两边,画面尤其温馨,一刹那时甚至有了想要留在这里的冲动,但又很快被理性冲淡到消失。
“我走了,今晚谢谢你。”
“嗯,不用谢。”
陆扬声看他一眼,总觉得安简意回这句话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硬,又有些太快,听起来像是有些不悦的感觉。但他面上没什麽表情,方才也一切如常。他只当做是自己的多想,从地上拎起那包垃圾时,心里还在隐隐期待着面前的人能够留下一句晚安再关门,自己来这一趟,才算真的没了遗憾。
“再见,陆扬声。”
“。。。。。。。。。再见。”
门落锁的声音如此决绝,陆扬声看着面前已经关紧的门,站在门前独自叹了口气。想要的还是没得到,未来仍旧道阻且长,手头的垃圾还需分类,关于追回安简意这件事,他想他还需要从长计议,细细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