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遗光心狠手黑,“啪”把药草汁重重盖在林世镜伤口上。
心性坚韧如小林大人,此刻也忍不住变了脸色,死死攥紧拳头,断续道:“老师……我真要告你……谋杀关门弟子了……”
邓遗光哼了一声,“你快点养伤,就能快点回去见阿芙。这疼你就活该受着吧!”
等到身上外伤处理完毕,邓遗光又让他转过来,亲手摘下他覆眼的白布——
那双多情的桃花眼依然俊俏,只是眼瞳却完全失了焦,如明珠黯了光华,从此混作鱼目。
邓遗光看见林世镜无神的眼,叹了又叹。
可惜!可惜啊!
卿本天骄,奈何……
奈何情重。
林世镜去江北路上,给邓遗光写了一封信,恳请他派人守在入海口,万一遭遇不测,有邓遗光相助,他总有生还可能。
他跟这个关门弟子通信断了好几年了,到底林世镜是朝中重臣,总要避免结党营私羽翼过丰。
但破天荒地,小小水匪,竟劳动林大人亲自向老师求助。
也不知林世镜什麽神机妙算,小林大人一代天骄,竟然真的差点阴沟翻船。要不是邓遗光来得及时,恐怕他真就无声无息死在医女青青的药坊里了。
只可惜,老师也不是万能的。
邓遗光能救回林世镜一条命,却没法挽救他日渐模糊的眼睛。
小林大人,看不见了。
“邓老爷!有您的信!”
邓遗光边嘟囔着谁啊边拆开了信,一看笔迹还有些惊讶,“延庆这毛丫头怎麽想到给我老头子寄信了?嘿栖池,你说这怪不……”
语声顿时停止。
邓遗光反复看了好几遍,确认自己没看错。
师之弟子若芙,重疾缠身,或大限将至。若老师有暇,请至神都。
他瞬间收起信,神色凝重:“栖池。”
“延庆说……说……”邓遗光犹豫再三,眼一闭心一横,心想他要是不说,恐怕神都那儿一传来死讯,林栖池定然也活不了,不如成全他俩,好歹送过最後一程。
“若芙病重了。”
冬月十一夜,一匹快马闯入三径风来。
兰苕碧山被惊醒,走出来时却只见一道模糊的白影,碰过门槛丶摔过中庭,跌跌撞撞地跑进内室。
二人面面相觑,对视两眼。
兰苕:“我……我没看错吧……”
碧山嘴角一抽:“那是……咱们姑爷……没错吧……”
林世镜眼睛看不见,只能坐三个日夜的马车,车夫都熬不住,足足换了三个人来。
他只恨还不够快,还不够快!
才到三径风来,他几乎是凭着记忆,越过中庭丶穿过石桥,风一般卷进内室。
只闻得梅香一缕。
内室太安静了,连呼吸声都没有。
他下意识地走过门槛丶掀起珠帘,来到那张榻前。
眼前是一片昏黑,他什麽都看不见。
林世镜膝盖一软,跪在榻边。
他双手摸索,碰到床边烧得滚烫的手背,细瘦的手腕,腕骨突出到要把他的手掌刺穿了。
“……芙妹。”
没有人回应他。
“若芙。”
林世镜又唤了一声。
仍是气息宁静。
他心间轰然一震。整个人蜷缩起来,忽地脸一偏,低头咳出一口紫得发黑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