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敞开的窗缝透进来一缕风,吹动陆扬声额前零散落下的发丝。指尖同嘴唇在交接的瞬间一擦而过,药丸泛着颗粒感的苦涩在舌尖散开,安简意没有松开紧咬着的牙关,他看着他肩膀处破损的衣服,在陆扬声收手准备转身离开时,轻轻说了句对不起。
失控是因为和你在一起。这样的缘由安简意说不出口,本该随之出现的更多解释归于寂静,这一次的越界不再是出于对方的过错,安简意知道他或许会心存芥蒂,却不知道该怎样弥补。
“衣服,我赔给你。”他尽量保持着平淡的语气:“明天我去。。。。。”
“干嘛这麽小心翼翼的。”
陆扬声有些好笑的抄起手来,瞥见他乱飞的头发,原本想要替他整理一二,却又觉得这样的氛围有些不合时宜。他记得上学时候,安简意从不会以这样的语气和态度同那几个每天等着他帮忙做事的外国同学说话,才让他们就此记恨上态度强硬又冷淡的他,总是想着找些麻烦出来往他身上推。
从前。。。。。。陆扬声从前同他说过的话太少了,他无法以自己为标准来比较过去和现在的安简意到底有多少变化。他无所谓的耸耸肩,瞥过一眼自己肩膀上明显的破损,看向安简意时多出几分笑意。
“用不着,小事而已。”
“今天晚上的事我理解,你不用觉得耿耿于怀。只是我有点好奇,你。。。。。以前生病,都是怎麽过的?”
安简意想如实回答,最後只能含含糊糊囫囵过去:”在家的时候,家里会有人陪着我。”
小时候他身体不太好,三天一小病七天一大病,家里人为他操碎了心,抱着他总是奔波在家和医院的往返路途里。大了些以後,他不再那麽脆弱,偶尔的头疼脑热也不是大事。爸妈有工作,并不是一整天在家,但家里熟悉的一切已经足够平定他因为生病而脆弱不安的心。等到几天过去,状态回归平常,他也可以开始回归到正常的生活,该上学上学,该玩玩。
为数不多的几次在外,眼下就算得上一次。
安简意不回家,并不全都是考虑到陆扬声的原因。工作的事堆积如山,即使他在现在用了年假,也一定会有源源不断的讯息发进他的手机。他不希望自己本就少得可怜的假期变成异地工作,安简意对假期抱有着纯粹的执着,不过陆扬声显然陷入了些许误会之中。
把上班当成生活的人,自然不能理解这种对完全放空状态有着至高追求的群体。安简意原本平常的表情让陆扬声越看越觉得带着怨气,他总觉得方才的话似乎带着点对无良上司良心的暗示。陆扬声想起公司那一大堆的事,看不完的会,加不完的班,还有各种鸡毛蒜皮牵扯不清的小事和争执,似乎的确有些让人心累。
他的确可以大手一挥给安简意批个带薪小长假,但他的这种觉醒显然来得有些不是时候。如果现在让他回去,看起来似乎就像是因为方才那事儿的一种迁怒。陆扬声不希望安简意误解自己的用意,一时半会儿却又想不出该接点什麽话好。
“那。。。。。你。。。。。嗯。。。。。。”陆扬声磕磕绊绊的组织语言:“你这几天就放心休息,工作的事,我们会看着办。”
“上班也不着急,等你什麽时候恢复好了再去。觉得累的话也可以多在家休息几天。”
“你不累吗?”
陆扬声没反应过来,不明白这话点子是怎麽突然跳转到自己身上的,于是有些呆滞的“啊?”了一声。
“我从没见你休息过。”安简意又重复了一遍:“你不累吗?”
安简意的声音依然很小,经过睡眠和药物的作用後嗓音听起来没有先前那麽沙哑。他换了身衣服,又变成那一套面料看起来就很柔软舒服的家居服,干净的皮肤,乱乱的头发,还有那副毫无款式和设计感的眼镜,这一切拼凑在一起,让安简意看起来就像一个高中生,听话乖顺,用最便宜的签字笔答出藏在题目背後最难解的迷。
他什麽也没做,一句问题落进陆扬声心里。他想,自己累吗?
被在意的感觉让陆扬声感到些微妙的心软和酸楚,绝口不提却人尽皆知的那些秘密被安简意轻飘飘的揭露,或许是气氛太和缓,也或许是面前和身边只有他一个人,依赖和信任的情绪第一次滋生蔓延出纤弱但牢固的藤蔓,缠绕抓紧陆扬声的心。
一个念头在脑海里隐约被察觉,安简意似乎很了解自己,能在很多细节里看透自己的想法。他像个熟练的解剖手,锋利的刀刃躲开坚硬的骨骼,每一次深入都直捣进关节的间隙,痛感因为精准的手法迟钝衰退去大半,陆扬声觉得,他像是特效药,在给自己治病。
“我发现,有时候你说话,总是特别直接。”
“安简意。”
“嗯。”
陆扬声叹了口气,双腿一软,整个人又躺倒进床铺里。
“再听我说说话吧,什麽都可以。”
“我也一样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