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泪珠子?不管不顾地滚了满面,辜筠玉饱受饥寒的身子?不知为何?忽然有了气力,他猛地挣脱两?个精壮少年的束缚,扑到那?方才说他娘坏话的少年身上,迅猛地给出一拳。
他娘曾经说过?,若是舅舅还在,一定也会觉得他是个习武的好苗子?。
於是他这一拳,又准,又狠,一拳打?得那?少年门牙尽失,吐出两?口血沫子?来。
一时皆乱了套。
当那?些拳脚一个一个落在身上的时候,辜筠玉想,他就这样死了也不错,他娘没了他这个累赘,以後逃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你们在干什?麽??」
一个小?女孩儿的声音从混沌中传来。
「盈妹,你怎麽?出来了?你身子?弱,这儿又风大,小?心惹了风寒呢。」
那?方才为首的穿鹅黄褂子?的男孩儿见了这姑娘立时变了一个人似的,人也儒雅了,气势也不汹汹了,反上前想拉那?小?姑娘的手。
小?姑娘并没有理会他,反而向前一步。
其实辜筠玉不记得她的样子?,因为他那?时两?眼发黑,死死地抱着怀中仅剩的几个果子?。
他好不容易带出来的。
「你们怎麽?不与各位娘娘一同进香去,反而在这儿欺负人?」
小?姑娘声如?脆铃,辜筠玉却觉得这声音太烫耳了,不应当是他这种人应该靠近的。
他身上搭上了一件儿月白的斗篷,是那?姑娘的。
「你没事?儿吧?」她俯下身子?来,亮晶晶的眼睛眨巴过?几下,就这样看着辜筠玉被泥土裹满的脸颊。
辜筠玉更不想抬起头来了。
她见辜筠玉满身血迹,一时声音更添了一份恼怒,回身道:「四殿下,你若再这样我便叫我爹与陛下说,你前日的课业又没有做完,此下还跑来着善因寺欺负人!」
那?鹅黄褂子?的少年登时急了,忙上前轻声细语地与那?姑娘解释:「没有,盈妹怕是误会了,是他偷东西在先,又出言不逊伤人,我们几个这才一时气急出的手,不信你问问他们。」
说罢他环视了一圈儿,那?些方才还和鹦鹉一般叽叽喳喳学?舌的公子?哥一个个都匿了息,低着头不敢说话。
後来发生了什?麽?辜筠玉已然记不大清,他没有等那?姑娘回过?神来拉他,而是趁着他们争论偷偷地跑开了。
她这身斗篷太烫了,有机会他会还回去的,他穿不起。
等他回到那?柴房门口时,他才晓得自己不该贪图那?几个果子?的。
房子?里太安静了,安静得他有些後怕。
他不想推门进去,却有人推门而出。
那?男人提了提裤子?,嘴里还骂着晦气。
果子?咕噜噜又滚了一地,这下最後一点儿乾净的地方也没有了,再捡起来也送不到嘴里。
「娘——」辜筠玉拔腿就往柴房里跑,却因为不留神被门槛绊倒,一整个咕噜噜滚进了柴房。
女子?瘦骨嶙峋,让原本绝色的面容显得有些病态可怖,她肩头丶胸前尽是青紫痕迹,身下还滴滴答答流着浑浊的白液。
她的躯体尚且温热着,却再也不会对他笑了。
「娘……娘……娘你醒醒,娘,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好不好,娘!!!!!!」
辜筠玉从梦中惊醒。
他其实已经很久丶很久没有梦见过?他娘了。
也许人死前有所深恨的东西,就算是死了也便不愿意?来到生人梦中。
他有些卸力地倚在床边儿,喉间铁锈味没能压住,一口黑血吐了出来。
英招进来时,恰看到他又在床头悄无声息地咳血。
「毕方,毕方呢,我去叫他。」
「没事?儿,梦到我娘了,一口气没顺上来。」
英招本要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老四老五都想要她。」
「当初废了个大劲儿将白姑娘弄回京城来,还是成了这副样子?。」
英招将手中密信递给辜筠玉,却听?辜筠玉难得说了句长话。
「不弄回来在洛阳呆着,她叫人藏起来咱们都不晓得,安王又是个什?麽?好东西?爬灰乱|伦,他干的破事?儿可不比长安这几个少。」
英招沉默了。
辜筠玉眸色发沉,仍旧叫人看不出情绪来。
只是半晌,他手中捏着的茶盏乍然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