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婉眠不知为何,只是看着萧越将她的未婚夫赶走。
那是她选出来想要携手到白头的人啊。
也许该站出来做点什麽,但脑子里有个声音说:“就这样吧,没有未婚夫君,就没人会一再被萧越为难。”
“日後萧越想怎麽样就怎麽样,总之她乔婉眠是不会嫁这样霸道又言而无信的男人的。”
“大不了绞了头发做姑子。”
且温公子走时带着笑,也许早就後悔与她签下文书,萧越正巧给了他台阶。
脸上刺痛,一摸,满手冰凉的泪。
温渐言的愉快谢幕就像照头浇下的冰水,彻底浇熄了她对成婚的期待,还有对萧越的仅存温情。
就是这个人,亲手毁了她的姻缘。
乔婉眠拽着三个小丫鬟,绕到另一侧,铺设香烛纸钱祭拜。
她心中凉丝丝漏着风,不知是什麽东西被生生剜去了。
红塔下,萧越撩袍蹲身,眸底阴郁,将加急密信扔入铜盆。
火光骤起,信纸在火焰中蜷曲成灰,化成夜色中飞舞黑蝶。
馀烬照亮一瞬他面上阴霾。
他挥剑,斩熄最後一丝火花,对着虚空唤:“刃刀。”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如鬼魅般翻出,躬身行礼:“属下在。”
萧越站起身,玄色锦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目光沉沉,语气凝重:“此事事关重大,你再查一遍来源是否真是太子。如属实,你的事要趁开阳那边公告天下前抓紧办。”他顿了顿,眸中闪过一丝锐利,“吩咐下去,加强守备,别让人趁乱钻空子。”
刃刀清透的眼睛亮起来,强压着欣喜,低头应道:“是。”
夜风卷起地上的纸灰,黑灰的馀烬彻底被风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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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屋地龙烧得正旺,暖意融融,浴桶蒸腾起袅袅白雾,整个房间氤氲在一片朦胧中。
乔婉眠身心都被泡得酥软,连骨头都化了。她懒洋洋地靠在桶边,笑靥粉唇被蒸得色若海棠,伸舌舔掉一点奶糕碎屑。
梨儿咕噜噜从水底冒出来,笑嘻嘻:“好舒服!”
乔婉眠捏起一粒精致的奶糕塞进嘴里,含含糊糊地问旁边两个瘦小肤黑的丫鬟:“你们来乔宅多久了?一直这麽多人伺候吗?”她说着,目光瞥向被拦在外屋的六个丫鬟,心中有些疑惑。
其中一个干瘪黑豆似的丫鬟红着眼眶,低声答道:“婢子冬花,与妹妹三个月前被乔老爷所救。府里下人多,全因乔老爷心善收留,若非如此,我们早饿死在街头了。”她说着,擡手接过她妹妹递来的手帕,声音哽咽,“乔小姐来之前,我们都没活干,实在愧对老爷夫人。求小姐别把我们送走,给我们一个报恩的机会。”
乔婉眠听得心头一酸,连忙摇头:“不会不会,你们放心。”她咬了咬唇,心一横,对外屋喊道:“想进来伺候的就进来吧!”
六个丫鬟或提着花篮,或拎着羊乳,欢天喜地的走进里屋。
只见百花帘後,水汽氤氲的浴桶中有一站一坐一大一小两个女子,大的那个肌肤如白云般细白柔软,纤秾合度,黑缎似的长发铺展在背後,黑白相互映衬,使得红的也更红了。
下凡的神仙妃子也不过如此。
丫鬟们再看手中花瓣,又不觉得可惜了。
这些从风沙中活下来的花,花瓣虽美,却不够细腻,怕会划伤小姐娇嫩的肌肤。
乔婉眠被盯得不好意思,红着脸问:“你们都是被大伯收留的穷苦人?”
几人齐齐点头,跪地叩谢乔诚的恩情。
乔婉眠又问道:“那林城主呢?他怎麽样?”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一个黑豆丫鬟张了张嘴,正想开口,却被另一个与她相似的丫鬟扯了扯袖子。
乔婉眠看出她们有顾虑,柔声安抚道:“莫担心,今日听到的我都会烂在肚子里,有委屈就说,乔家一定站在百姓这边。”
梨儿也举起一只白嫩的小手,郑重其事地说:“我也起誓,绝不向外泄露半句!”
婢女们安了心,一人一句:
“林城主是林将军的幼子林之,听说年轻时高大英武,如今却吃得一身民脂民膏……壮得吓人,是这里的土皇帝。”一个小丫鬟撇了撇嘴,眼中满是鄙夷。
另一婢女声音哽咽:“我家男人几个月前被征兵征走,到现在音信全无。当时他们将馀粮也都带走了,我与儿女才险些饿死。多亏乔老爷收留,不然我们早就……”
“我们被收留後,他们就连女子都征了。”一个婆子冷笑一声,“呸,佛口蛇心,说什麽世事不公,女子当与男子一样建功立业。我就纳闷,和平年代,他叫人都去做什麽了,怎会这般缺人。”
乔婉眠听得心头沉重,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垂至胸前的碎发。
“说起来,他也可怜。”另一个婆子道,“二十年前,他中了前朝武状元,少年英武,春风得意,人还在开阳踏马游街,萧将军突然跟着……反了,林家没走,全部留守西原。待他九死一生,好不容易从开阳逃回西原,几个兄长已在西原之役中战死,他未足月的女儿也被齐人分食了。”
她叹息总结:“知晓这段往事的都上年纪了。他啊,可怜丶又可恨。”
乔婉眠听罢,又想起温渐言一事,心中复杂,想找桑耳说说话,奈何外面刮起烈风,其声如鬼哭,卷得窗棂“咯吱”作响,只得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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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卷着枯黄的落叶,在青石板铺就的小径上打着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