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一声巨响。
北风将萧越轻掩的门吹开,将二人温暖静谧的小世界与俗世规矩相通。
萧越赶忙起身关门,风却已吹尽满室旖旎。
一阵凉意袭面,乔婉眠缩回锦被,蹙眉道:“大人行军途中,可曾撞过头?”
萧越屈指轻刮她鼻尖:“早反复说过,除你之外,皆如浮云。哪怕日日粗茶淡饭,萧某亦甘之如饴。”
他又道:“自慈母离世,我便已如浮萍。所以,”萧越起身,向乔婉眠深深一揖,“萧越愿倾尽薄産,圆眠眠招赘之愿,眠眠可愿容我心有归处?”
乔婉眠攥紧被角,暖炕熏得耳尖绯红。
喉间像含着温热的蜜,让她不得拒绝,吭哧半晌才道:“赘婿低人一等,你不怕旁人耻笑吗?”
萧越埋头答道:“我亏欠你,合该如此。”
他猛然想起啓束的警戒:“乔姑娘才将将十八,且与将军身形悬殊,若急于生子,恐生産易有险。”
萧越试探着问:“还有件事需问个明白。”
乔婉眠见他久不起身,想起前几日她爹那几棍子,不知好了没有。
她急得膝行上前,“你先起来。问吧。”
“眠眠可考虑过子嗣之事?”
乔婉眠膝盖一软,险些从火炕上栽下去。
这个色中饿鬼满脑子都是什麽啊!!!
与萧越的亲密接触又滚过脑海。
脸不觉越发涨红。
萧越一眼就瞧出乔婉眠所思,“别误会,我不是急那个,只是啓束提点我……若你家急着靠你传香火,怕不稳妥。不知你如何看待生子一事?”
该来的还是来了。
既已发展至谈婚论嫁,这几日自处时,她也曾努力说服自己与世间人一样期儿盼女,但恐惧总是翻涌而上——母亲临终时枯槁的手,庞家儿媳生産时的血污锦褥,都走马灯似的在眼前轮转,让她无法克服。
天下男子,谁会甘愿一生无後?
尤其萧越这种侯门子弟,最看重香火延续。
哪怕入赘,也要留後,开枝散叶几代後便会还宗。
乔婉眠含着泪,摇摇头道:“我害怕,更不想要孩子……我娘就是因我吃了很多苦,烙下病根,没撑几年就走了……”她认真看着萧越道:“我不喜婴孩,无论是谁家的,长得好不好看。”
“大人此刻抽身,犹未晚矣。”
乔婉眠静静垂头坐着,等着萧越落荒而逃,却忽被揽入结实怀抱,萧越薄唇轻触她发间:“我懂你所虑……我母亲也因生産身体虚弱,兼之萧蛰毁约纳妾,她才油尽灯枯,含恨而亡。且啓束说,若实在喜爱孩儿,待你调养五年再议。”
乔婉眠握住萧越的手,只觉心意相通,说不清的暗流通过紧扣的双手,给彼此力量。
萧越继续道:“我亦不喜小童,不愿你我二人的生活被子孙後代搅扰。”萧越顿了顿,“还有一问,既是入赘你家,眠眠可想过日後在何处生活?”
乔婉眠思索一阵,欢快道:“我还未曾见过海,最好去有山有海,气候适宜之处。要什麽吃食都养得活,离开阳近些。”她偏偏头,问道:“门外人又是跺脚又是咳嗽,不会病了罢。”
萧越扬声对屋外道:“有话快说。”
“圣上明日卯时初即到,停留三个时辰,命将军做好准备。”
“知道了。”
“末将告退。”
萧越凑过去,抿了口乔婉眠从睡前就抓在手中的糕点,又蜻蜓点水地一吻她的唇瓣,笑道:“有山有海有鲜果?盛国还真有这麽个地方。”
乔婉眠推开他,“别闹,皇帝要来,你快去准备罢。我保证明天乖乖藏好。”
“藏什麽,你是为胜立下汗马功劳的乔家女儿乔婉眠。你不如今日想想要什麽赏。”
兵卒们连夜准备接驾。
寅时,乔婉眠便被桑耳从暖烘烘的被窝里薅出来。
推开门,寒风刺骨,寒风中摇晃的火把光亮明灭闪烁如长龙抖身,一直通到山上温泉处。
显然,太子与诸藩王星夜疾驰,非为犒赏镇西军,而是另有所图。
想来也是,齐国苦寒,他们在冰天雪地里行军这样久,就盼着来洗一回温泉。
且每个人都以早日赶回家过年为重,归途上再没能松散筋骨的去处。
寅时两刻,皓月当空,西边天际隐隐透亮,紧接着,大地轰隆震颤,烟尘滚滚,无数火把将地平线照亮,恍若太阳真要打西边升起。
再近些时,半边天都被照亮,四十万雄师现于云霞之际,步声震得松枝积雪簌簌。
传信官反复来报帝王位置。
萧越穿着甲胄,率镇西军候在营前。
乔婉眠随父立于阵後,锦裘下的膝骨颤如筛糠,不知是被大军震撼,还是怕永昌帝追究欺君。
卯时,地动骤歇。
金甲丶银鞍丶赤翎交辉,由中心向两边缓缓分列,让出两丈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