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太後:“母後不懂这些。”她像是随意又像是准备了好久:“皇儿,你给母後请个女夫子吧,母後也想读读书习习字,好不好?”她从前倒也央求皇帝让她习了几天字,但後来心思不在上面,荒废了。
小皇帝很惊讶:“母後……是觉得宫里头无趣吗?”以後要学那些太妃们抄写佛经吗。
郑太後说道:“今年你父皇刚去,元日没有办宫宴,等三年後出了孝期,母後要和你一起见朝臣,你想啊,他们个个都是饱学之士谈吐不凡,要是母後在宫宴上听不懂他们说话,岂不是给你丢脸?”
小皇帝哭笑不得:“好好好,过一阵子就给母後请个女夫子,让母後念书。”
忽然。
外头传来“咚”的一声,旋即传来几声嚎啕大哭,原是沈明彰摔下去跌倒在地上哭了,娘俩连忙出来,宫女已将小丫头扶了起来:“娘娘,陛下,奴婢该死。”
郑太後把哭花了脸的沈明彰抱起来:“你老实一会儿罢。”
小皇帝见她把太後身上蹭得都是黑印子,又气又好笑:“等你长大了再让沈相和史将军揍你。”
小丫头止住哭声一挑眉,气鼓鼓地对他磨了磨新出的乳牙。
好在习武的时辰到了,史玉皎已在校场上候着,小皇帝习武去了,等他们操练完,史玉皎来接沈明彰,郑太後又留她们娘俩坐会儿:“听说沈相打小养了条狗,明彰出生後才不在了。”
“呀,这点儿小事都传到太後娘娘耳朵里了,”史玉皎微愕:“是,有这麽回事。”
郑太後给左右摆摆手,两个宫女出去,一会儿又提了个篮子进来,里面装着一条腊肠幼犬,圆头圆脑,又憨又机灵,她说道:“带回去给明彰养着玩儿吧。”
史玉皎见沈明彰已将小犬捞起来抱在手上了,只得拉着女儿谢恩:“谢太後娘娘。”
郑太後摇摇头:“说多少次了,史将军用不着这麽客气。”
……
六月天气热起来,一日沈持去翰林院,见院中地方紧张,新科进士们挤在一团办差,盛夏里非常辛劳,遂上书皇帝在宫中另设弘文馆,从翰林院优中选优,择数十人日夜轮流值守,要是小皇帝下朝之後有什麽事情,或者紧急奏折送往宫中,可以召这些人来商议对策,对朝政做出决断,甚至兴致来了还可以与他们“畅文辞而咏风雅”,吟诗作对……说白了,相当于给小皇帝选一批私人幕僚,既能让小皇帝慢慢学着主政,又能分散左右丞相的权力,还能集思广益,几乎是个三全其美,不,四全其美,毕竟谁能入弘文馆,时常伴君左右,于日後的仕途那是再有助益不过的。消息一出,有人摩拳擦掌准备一展抱负,还有人恨不得自己晚生些时候,遗憾怎麽就没赶上这大好的机会呢。
而对沈持而言,一阵子後,小皇帝习惯或者发掘这些英才辅佐的好处,才不会过分依赖他。
不过,对于开设弘文馆,又有人解读为沈持怕树大招风功高盖主,用这种方式将权力遣散出去,免得招来小皇帝的忌惮。
可对于当事人沈持和小皇帝来说,他们从来没功夫去想这些事,一个每日睡不足,得空想打个盹,一个忙得像陀螺,只想赶紧栽培一拨贤士帮着干活。
所幸弘文馆很快顺利开设,选进去的英才个顶个的管用,他终能偶尔躺平一日半日。
上天眷顾大昭朝,新皇登基三年以来风调雨顺,外无战事内无饥馑,国库里的银子渐渐堆积如山,民间百姓家中的米面新粮进来旧粮还未吃完,常有百姓到处借狸奴抓老鼠看粮仓……
在江南等本就富饶之地,已初显“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④”的太平盛世之象。
而这年,怀佑四年对沈持来说,却是个奔波之年。
九月秋风乍起时,他的祖父沈山过世,享年八十七岁,高寿。他告了假,带全家回秦州府禄县奔丧。
至亲过世,对于官员来说,还涉及丁忧一事,所谓丁忧,是说官员在家中亲丧时辞官守孝,在当朝,丁忧属于自愿,你想辞官便辞了去守孝,不想的话,奔丧後继续当你的官,不作为攻讦他人的理由,是以丁不丁忧全看自己想不想。
但是令所有人震惊的是,沈持上书请求辞官,回乡丁忧三年。
皇帝时年十七,已能亲政,但他看到折子後还是很慌,拉着沈持的衣袖:“沈相,你走了朕心里没底,何况三年太久了,朕和母後都离不开你。”或许是习惯了犹如定海神针一样的沈持在朝,又或许,还有种别的情愫吧,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沈持:“陛下说笑了,陛下知人善任从善如流又聪慧至极,亲政没什麽可忧虑的。”
小皇帝十五岁之後他便不再说教,免得爹味太浓惹人嫌弃。
“朕还有很多事情要沈相做主呢,”小皇帝见留人不成,又拿出撒泼打滚的耍赖姿态:“朕还未选皇後,还未成家。”
沈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