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啊都是水!我爱你啊!大海!母亲!
他忍不住暗自即兴赋诗。
闻命说,此情此景,我想洒泪一片,才能不虚此行。
深沉的泪水证明闻命到此一游。
他说,我生来就是泥土,再把泥土回馈给大自然,这有什麽?我在和地球母亲进行深入友好的会谈。
闻命现在是一个大写的双重标准,别人都是“胡思乱想”,只有时敬之是“深思熟虑”。别人是作天作地,时敬之是活泼好动。
时敬之会劝他,闻命,去找个和你一样的在一起吧。
找一个有意思的人,陪你玩,你们一起玩。
闻命说,我年纪大了,玩不动了,只想好好过日子。
时敬之又说,闻命,你去找一个能帮你前途的人好不好,你的朋友,同学,这样你们更加匹配。
闻命说,我是找影子吗?那我应该娶一面镜子。
时敬之说,闻命,这样讲下去就没有意义了。
闻命说,我觉得其实你就挺有意思的,以前没发现现在越看越有意思,小心肝,小宝贝,小可爱,小哑巴鬼。
他问:“你喜欢我这麽叫你吗?”
“你对我有期待吧。”他说,“有很多憧憬,有很多幻想,想要我又害怕。”闻命没有去看他,“因为我也一样。”
“对你,我也一样。”闻命低着头继续做手里的手工,“别放弃我,继续爱我吧。”
时敬之低声呼唤他,闻命。
“就当在拯救我吧。”闻命单膝跪下,拉起他的手,把那枚做好的雪花球塞进他手中:“不要去拯救世界,就当在拯救我吧。”
他伏在沙发前的地毯上,他靠近他,侧着脸放在他的膝盖上,对方伸出瘦削丶文雅丶冰冷的手指,穿过他刺棱起的丶扎手的头发。他雪白的袖口摇晃着,垂坠在他眼前,如同洁白的巨大花朵。
闻命用一种纯粹的眷慕的目光,仰头望了望他,温柔的目光柔和地落在他脸上,抚摸似的,暖融融的——又或者说,他的确在用目光抚摸他。
时敬之下意识闭上眼睛。
闻命又低下头,卧在他膝头。
他出神地想,为什麽呢?
因为我知道这个人在用生命爱我,用生命对生活保有热忱和热爱,他用了那麽多种方式告诉这个世界,他内心的渴望和热爱,尽管得不到想要的回应,他甚至想自我了结,这种了结也是以爱他人为目的的。
他在心里打造了一件伤害自己的武器,即便是在把自己杀死的那一刻,也不忘记将把手那端朝向别人。
他不想给别人添麻烦,不想示弱,因为示弱是不对的,弱者是不对的,他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但我认为他高尚无比,他在爱着我,而我已经只能仰望他。
多幸运啊,这样一个人爱着我。
当我仰视他,却只看到悲悯。
我也想爱他,他这种爱太辛苦,我不想他那麽辛苦。
我想告诉他,他并不是无药可救的。我想他继续爱我,所以我要争取试试。
闻命知道,他有无数个瞬间可以说放弃,可是却又每每记起这七年中,在一次又一次失败的追逐後,哪怕要一次又一次重复永无止境的噩梦,时敬之却依然选择闭上眼睛,自愿沉入窒息般压顶而来的黑暗中。
你远比我勇敢。
我也太勇敢了吧!
闻命嘴上这样说,他忍不住笑,你看我这个样子像不像威武的骑士?
时敬之感觉他很傻。总有一天,你失去了耐心,就会离开我的吧。
慢慢慢慢失去耐心了,失去了联络,也不说再见,就变淡了。
那一天不会太远吧。他宽慰地想着,轻声回答说,像森林里的野人。
*
闻命开发了新爱好,开始每天没皮没脸地说情话,微甜且浪漫的情话。
闻命顺嘴叫他小哭包,还没说完就发现这是个他不喜欢的词,他不想他哭。立马改口小甜心,叫兜兜。
时敬之说,我母亲一直觉得叫兜兜很可爱,然後时敬之小声说,可是我脾气一点也不好。
闻命面不改色,心跳飞快,抱着他叫兜兜。他说,那你为什麽要强迫自己改。说完了又觉得不对,时敬之脾气本来就很好。他对着外人永远礼貌克制,对着亲近的人偶尔会发脾气,心里却是满怀温柔的。闻命于是问:“谁不会对着亲近的人发脾气呢?”
时敬之下意识否认:“这样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