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轻言细语的安慰此时并不起作用,小妙仪还是哭,胖胖的小手一直向外伸。
小谢檀弈叹了口气,懂了,这是要人抱啊。他只好把小妙仪从摇篮里抱出来哄。
于是周皇後进来看到的场景就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娃娃在手忙脚乱地抱另一个更小的娃娃。包裹着婴儿的绸布滑落下来,显得有些滑稽,周皇後忍不住笑出声。
高妈妈赶紧走上前接过婴儿,“小殿下,还是让奴婢来罢。”
那年春天是个很温暖的季节,升温得比前些年都早,即使倒春寒也不冷。百花争春斗艳,齐相绽放。蓬莱殿的月季开得尤为茂盛。
周皇後摇着拨浪鼓逗小妙仪玩,“我们给妙仪起个什麽样的小名好?”
这话是对谢檀弈说的,意思是让他起一个。太子课业向来繁重,仅仅六岁他便在太子少师那里学了不少诗词歌赋。
和煦的春光透过窗棂照在小公主的脸上,白玉一般剔透。
谢檀弈随吟道:“追琢其章,金玉其相。就叫瑛瑛罢。”
听到“瑛瑛”两个字,小公主冲皇兄欢喜地叫了一声,挥舞着小手想去抓他。
虽有些不情愿,但谢檀弈还是把手伸了过去。根据上回的经验,这回他直接把这胖胖的小拳头握在手心里,让小家夥再也吃不到他的手指。
小公主又不满地叫了声,谢檀弈轻轻挑了挑眉,才不理人。反正想握他手,就得按他的规矩来。
小公主看向周皇後求助,但很遗憾,周皇後并没有看出女儿因为没吃到手指而産生的失落情绪,只是将拨浪鼓摇得更欢快,一遍又一遍喊她的乳名,“瑛瑛,小瑛瑛……”
蓬莱殿的温暖并没有感染整个皇宫,掖庭依旧冷得犹如数九寒窟。自从沈美人诞下的女儿夭折後,皇帝便下令让她搬到掖庭的偏殿住。
沈清鹂将自己的衣裳剪成布条,连接成一条长长的绫布。足尖稍稍用力,垫高的凳子便被轻易踢开。失去支撑,整个人的重量挂在悬在房梁的绫布上,浑身抽搐几下後,很快就断了气。
她要将自己的痕迹全部抹去,这样妙仪才能无忧无虑地当周皇後的女儿,当大周受宠的小公主。
——妙仪啊,你定要像凤凰般飞往高高的枝头,不要像阿娘一样软弱,任人宰割。
沈美人的尸体直到入夏後因升温而发臭才被人发现。宫中类似这样的事情很多,本来不足为奇,只因沈清鹂容貌实在出衆,才在宫里掀起一场不小的风波。
皇帝惋惜美人容颜腐败,经皇後劝谏後下旨厚葬。
凭心而论,沈美人长得比王昭仪好看许多,但目前的情况是沈美人失宠而王昭仪盛宠。
後宫妃子皆道,狗皇帝重利而轻美人。宠王昭仪有利,沈清鹂只有一幅好看的皮囊和平淡如水的性格,玩物而已,作不得真。
把美人当物件来收集,玩儿腻了就放一边去,积灰了才拿出来擦一擦,有时候忘记了,好长时间都不去看,被闯进来的野猫一碰就碎一地。得到的时候不珍惜,失去了又意难平,一个字,贱!
是以,後宫妃子人人自危,只盼着周皇後先别倒台,好歹还能照抚她们一二。
小谢檀弈得知沈美人死讯後第一反应是惊讶,紧接着是失望。
只不过是暂时让搬到掖庭住,并没有被逼上绝路,怎麽就上吊自尽了呢?心性未免也太过脆弱。
他既然设计调包她的女儿又留了她一命,便已经做好接受她最强烈反击的准备。即便是布衣之怒,也会伏尸二人,流血五步,令天下缟素。他甚至隐隐有些期待,一想到有人可能会竭尽全力来报复他,就忍不住兴奋。
沈清鹂若想报复他,唯一的机会就是重新接近皇帝,这样势必会令王昭仪的地位受到影响。她的报复,必然会对他和皇後提供利益帮助。
可是,他的算盘落空了,沈清鹂竟然就这麽窝囊地吊死在掖庭偏殿里,这令他无比失望。
还有几个月满周岁,小妙仪开始认人後十分粘他,但凡一刻钟不见就开始哭。
他嘴上说着烦人,却没狠下心甩开这个妹妹,就连看书写字时也带着。小妙仪也乖,看着哥哥写字不哭不闹,只是抓着只毛笔自己玩。
高妈妈告知沈美人的死讯後就退到门外,等小妙仪闹起来後再进来哄。
屋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翻书的声音。谢檀弈看向小妙仪,女孩黑亮的眼睛炯炯有神,瞧着倒是浑身傲气。
他用手指刮了刮小妙仪的鼻梁,语重心长道:“以後长大了可不许学你那个吊死的沈阿娘。”
小妙仪当然听不懂,只是挥舞着手里攥着的笔,中气十足地喊了声“妈妈”。
小谢檀弈:“……我不是妈妈,是哥哥,哥——哥——”
小妙仪:“妈妈!”
“……”
小谢檀弈再也不理她了,想继续看太子少师布置下来的功课却有些心不在焉,开始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列举出一长串对皇妹的教学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