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钧微怔,不由得向后倾了一下,后背紧贴着椅背,缓缓吞咽一声。
“好,不看了……看你。”裴钧看他气如河豚,鼓着颊,眼睛还红红的。他左手将乱下来的一缕碎发拨到谢晏耳后,蹙眉问道,“谁欺负你了?”
谢晏闷闷地说:“你为什么要抓走狸奴?”他思来想去,狸奴这几天都和自己在一起,没有犯什么错,殿下却叫人去抓他,“因为我和狸奴一起玩,不理你,你就要把他关起来吗?”
他睫毛一颤,本来想好了要忍住不哭的,但控制不住一滴泪珠就失重坠下来,迸碎在裴钧赤-裸的胸膛上:“我以后不和狸奴玩了,你把他放了吧……”
“什么狸奴。”裴钧一头雾水,他转头看宁喜,宁喜也茫然地摇头,“嘉成送你猫了?孤没有抓你的狸奴。”
谢晏呜一声,他不承认,眼泪掉的更凶:“狸奴就是狸奴,狸奴会后空翻,狸奴很好,他不挠人……呜狸奴……”
裴钧被哭得心都碎了,想帮他擦脸,谢晏还扭开头不让。但他哭得颠三倒四的,裴钧实在不知道什么狸奴。后来谢晏哭累了,没力气打他,裴钧才找到机会把他劝到小榻上坐,叫宁喜去打洗脸的水。
裴钧拧了帕子给他擦擦脸,看他哭势稍弱,想到这里能有什么良猫,大概是嘉成逮了只野猫哄他玩,如今猫跑了,他才伤心成这个样。
于是苦口婆心地安慰道:“这里的狸奴都很野,你小心被挠。看看就行了,早点放回山里也好。等回了京,孤再给你找一只听话的好狸奴。”
谢晏一听,以为他还要把狸奴丢进山里,顿时又被气哭了,眼眶里开始打雷下雨,哭得都开始抽噎:“我不要别的狸奴……我真的不和他玩了,你不要把狸奴丢进山里……”
裴钧肩上披的衣服都被他扯掉,没办法:“……好好好,不丢,不丢。”
他趴在小榻上哭了一会,没多会就把自己哭睡着了,梦里还要找狸奴。
裴钧不想他一会儿睡醒后又开始闹着要狸奴,就把纪疏闲叫了过来,让他去找猫。
纪疏闲刚审了一遍刺客回来,身上正一股子血腥味,一进帐子就得了件这样的差事,他拿了条半湿的手巾擦了擦靴子上的污迹,一边问:“猫?什么样的猫?什么品种?什么花色?”
裴钧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猫,谢晏哭了这么久也没说清楚,他沉思一阵,眉头微皱:“一只……会后空翻的猫。”
纪疏闲动作一滞:“…………”
裴钧:“……”
沉默了一会,纪疏闲原地跪下,痛心疾首道:“殿下,是臣这几日哪里差事办得不好,您不满意?以至于要这么折磨微臣?您要实在想看猫后空翻,不然……喵~”
他学了一声猫叫,“臣给您翻一个?臣翻得也很好。”
“不是,你起来。”裴钧顿了顿,解释道,“他的猫丢了,确实是一只会后空翻的猫。”
纪疏闲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见到小榻上侧躺着个人影,肩上盖着小薄毯子,眼眶一周都红红的,像是才哭过一场。但即便是平安侯过来耍性子,也不能要求一只猫会后空翻。
妖妃祸国。
大虞危矣。
因为平安侯丢了一只会后空翻的猫,原本伺候在摄政王身边的宫人都被打发出去找,纪疏闲也揪了几个没事做正在打牙祭的小吏出去问。
折腾了两个时辰,直到一名宫人从女眷营帐里找来了正跟小姐妹推牌九的嘉成县主,此事才终于水落石出。
原是此前纪疏闲拷问那几名刺客间,查出行刺一事与西狄脱不了干系,又或许还遗留有内应在营地中潜伏。因此特意来请示了摄政王,是否对营地进行搜检。
纪疏闲办事裴钧向来放心,并没有多过问,便交给他全权处理。
下头小吏得了令,挨个帐篷搜查可疑人员和物品,今日便在嘉成奴仆的小帐里搜出了一些西狄妆粉和物件,再见其主人碧眸浅发,正是西狄人的样貌,便直接将他当做奸细给抓了起来。
所以此“狸奴”并非彼狸奴。
这两日陪谢晏玩的,是一名叫“狸奴”的梳头小奴,并不是一只会后空翻的猫。
如今这名小仆正被看押在别处一顶帐篷里,作为可疑人物排查,并没有动大刑。只是被推推攘攘的形容狼狈了点,但人是安全的,此时正害怕得小声哭泣。
中帐里一片冷寂。
嘉成被这气氛瘆得茶都端不稳,看了看刚睡醒的谢晏,又看了看摄政王:“就是这样,狸奴是我小时候自杂耍班子里买下的,我瞧他在后台被人虐打,还要把他卖给大肚流油的地主,便瞧他可怜,将他买回来伺候梳头。狸奴性子软,打小跟着我,不会是奸细的。”
她说完,拿美眸偷偷睨了裴钧一下,咽了声口水,怯怯地问:“五哥哥,我能走了吗?我牌九还没推完……”
纪疏闲没忍住,笑出了声。
裴钧脸色冷淡,抓起一块砚台扔过去,被纪疏闲一把捧住:“出去,翻两百个后空翻。然后去查狸奴身世背景!……笑,很好笑?”
“不不,臣没,没有笑,一点也不好笑。”纪疏闲抱着砚台,嗤嗤憋着笑去了。
等人都走干净,帐中有安静了下来,裴钧走到还在愣神的谢晏面前,温声道:“听见了罢,只是将他带走查一查,等查清了,自然会将他放出来。”
谢晏问:“那要查多久?”
裴钧道:“两三日。一查清我就将他带去见你,好不好?”
那就是两三日不能跟他玩了,也不能学变花束的戏法了。
谢晏脸立刻皱了起来,他想说能不能过去看守的营帐找狸奴玩,但是忍住了,因为他听明白一些,这件事不是殿下自己要抓狸奴,而是为了调查虎豹的事。
那就是公务了,公务是不可以闹脾气的。
谢晏揪了揪手里的东西,点了点头:“那查完了一定要告诉我。”
裴钧应了声“好”,低头看到他手中是个经纬粗糙的布帕包,不像是他的东西,便打开看了看,见到里面沾了泥土还没舍得丢的果茶,一时无言。
“既然掉地上了就不要捡了。”裴钧哄他将脏果片交给自己,“回京后孤再命人给你制一些。”
谢晏眼睛一亮:“那,那能多制一点吗?我想送给狸奴,好跟他……”他突的一顿,捂住嘴,咽下了要跟他学幻戏术的话头,只嘀嘀咕咕说,“你抓了他,我要跟他道歉的。”
裴钧借机去握他的手,唇角略微一勾:“孤抓的他,又不是你抓的,你为何要替孤道歉?”拐弯抹角的,不过是想问谢晏,你和孤是什么关系,有什么立场替孤道歉。
谢晏静了好一会,似乎都没有想明白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