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男人似乎存心让她不好过,问了好几遍“志愿填好了吗?”。
太温柔了,可是那温柔的表象下分明是他已经虚弱到无法支撑的气力,和他眼里难以言明的悲切。
“填丶填好了,”周灯歌呛咳着把回答给他。
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男人似乎想过来给她擦泪,却怎麽也够不着。
“来,灯灯,过来。”
微风里和大脑呼啸的海难里,周灯歌听到他小声唤她。
这几步比周灯歌走得任何一条路都长。
她被泪水模糊的眼早已看不清一点,只知道循着那声音向前。
近了,周灯歌才发现他已经瘦到嶙峋,病号服下是清晰可见突起的锁骨,手部皮肤已经松到挂不住一点肉。
可黎灯影那双炯炯的眼还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细长的手指小心为她揩去泪水,像之前每一次一样,有力又温暖。
周灯歌想用力挤一点微笑给他,却又无法欺骗自己通透的心。
就这样在沉默中对视,周灯歌悄悄抠着自己的手指,似乎只有痛感才能让她回神。
“黎哥——”
有人进门,是唐睿。
“啊!灯灯也在,”周灯歌回头看他,眼里满是怨恨。
“哎哟,皇上明鉴啊,是黎哥不让我说的。”唐睿坐到窗边的位置,熟练地给黎灯影放上一碗稀粥。
“东西送到了,我走了。”
离开前,唐睿给周灯歌一个眼神,周灯歌看明白了。
甚至,黎灯影也看明白了,他笑笑,“你俩直接说就好了,就算我要阻止灯灯和你说话,也没那个力气了。”
鼻头又是一酸,周灯歌一步三回头地和唐睿出了门。
黎灯影侧过脸,同样注视着她,直到彻底看不见。
门口聂同春还在原处,担忧地看向周灯歌。
“别担心,同春,你先回家吧,别让阿姨叔叔担心你。”
聂同春和她拥抱,然後附在她耳畔小声说:“一会儿来我家,我们一起。”
周灯歌用力回抱。
唐睿熟练地去楼下挂号缴费处排着队,周灯歌就在他身後亦步亦趋跟着,想看看他究竟要捣什麽鬼。
“您好,交一下501病房黎云生的住院费和手术费。”
黎云生?!
周灯歌恍惚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把抓住唐睿的手臂,连续摇着,嘴里不断问着:“什麽,什麽黎云生,喂喂,唐睿!死唐睿!唐睿你说呀!”
女孩那样的力气对于唐睿来说只是蚍蜉撼树,男人没看她,只是气定神闲地缴完费,侧过身把她引到一边。
“你认识的黎灯影,就叫黎云生。”
一点儿也不管女孩着急要开口的模样,唐睿低下头,皱起眉,掰着手指头数起来:
“黎灯影是他随口对你说的名字,後来几乎快要替代他的真名了;
“云停是因为他确诊食管癌而关闭的,你来那天就是确诊日,重新开业是因为他又想活了;
“五月,他来见你的时候,虽然犹豫,但已经为了化疗把头发剃光了,那天戴的是假发;
“6月1日,来见你的那天,黎云生回去决定化疗;
“6月9日,本来想来接你的黎云生化疗後出现严重的问题,虚弱到没有力气;
“6月26日,黎云生又为找你奔波一天,因为食管癌再次疼晕过去,又紧急送来的医院。
“就这麽多,”
唐睿这才重新看向周灯歌。
“细节你自己去问他,重新介绍下,我从来没生过病,也没有陪他去什麽美食节,更不喷玫瑰调香水,那只是用来遮住气味的工具而已。
面前男人手插兜,站直,不容置疑。
“最後,我是黎云生的朋友,也是帮他立遗嘱的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