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Y市这麽多年,李君愿一次都没回来过,哪怕还是在同一个公交站下车,但街景早已经变成她不认识的模样,她甚至需要借助导航才能找到家的方向。
那根棒棒糖早就被吃没了,剩下一根滚滚被她咬在嘴里,一只手牵着袁思意,另一只手划拉着导航,跟着导航的方向走在陌生的道路上,周围甚至没有一点能唤起她回忆的东西。
两个人走了很久,才终于七拐八拐地拐进一条小路,熟悉的旧城感就这麽向李君愿扑面而来,她握着袁思意的手一下子就又紧了。
小区门口的残破得几乎看不见的卖店招牌,破旧到顶棚都生锈了的保安门岗,凹凸不平带着一点缺角的水泥路面,还有整体建筑老旧的墙面都无一不昭示着岁月的旧痕。
“你以前住这里啊?”袁思意看了一眼这与外面的现代化格格不入的老旧小区。
“嗯。”李君愿说,“我们家一开始不太有钱,只住得起这里,不过当年这里也是市中心。只是城市改造,这里的地理位置太好,又太密集,一直没有拆迁,渐渐就被人遗忘了。”
被人遗忘,成为整个现代化市中心的一点抹不掉的往日旧痕。
“那你住在哪一栋楼?”袁思意问她。
“七栋,二单元,301。”李君愿一直觉得自己早就忘记了,没想到袁思意询问她的时候她居然能脱口而出当年的地址,脑子里甚至还出现了一串不知来处的号码,大概是那时的固定电话号码。
袁思意拉着她一路找过去,年久失修的小区早就已经没有门禁这回事,两个人就这麽畅通无阻地上了楼,站在李君愿的家门口。
老旧的绿色大铁门上被贴上了各种各样的小广告,好在贴广告的人还有一点良心,没把别人家的锁孔给封上。
“你有钥匙吗?”袁思意又问。
李君愿点点头,“有,不过我没带来。”
也是,一开始她们本来也是不打算来这里的。袁思意表示理解,拉着李君愿就要下楼,没想到李君愿却让她先站着等一等,自己一个人爬上了楼,过了一会儿拿着一把钥匙下来了。
那把钥匙看起来也很旧了,甚至还有一点点生锈的痕迹。
“你从哪里变出来的?”袁思意倚在楼梯边边向上擡头望去。
李君愿看她探头探脑的样子笑了一下,把人拉回来,“变魔术变出来的。”
她走到家门的面前,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磕磕绊绊地把那把旧钥匙插进锁孔里。钥匙转动锁孔发出机械地开锁声,一圈,两圈,咔哒。
沉重而老旧的大门默默打开一条缝隙欢迎着久为归家的人。
就在那门锁打开的一瞬间,李君愿的眼眶就红了。
她极缓地擡起手,拉开大门,久为通风的空间里,尘埃和回忆全都扑面而来,快要把她淹没了。
“咳咳咳……”被灰尘呛到的袁思意转过身咳嗽了两下,发现身边的人站在原地不动,像是不敢迈步。
“李君愿?”
“嗯。”李君愿不敢看她,也不敢眨眼,生怕眼里打转的泪花下一刻就要落下来。
不知怎麽,只是站在家门口,明明已经过去那麽多年,她好像仍然能闻到房子里传来的属于以前这个家的气味。
是的,是气味,一种独属童年的轻盈的气味。
良久,她才终于迈步,一脚跨进大门。
除了满布灰尘,这里的一切都没有改变,过往并未消失,只是被时光悄然封存。
她绕开玄关一步一步往里走,终于在客厅里看见那个柜子,柜子的顶端还摆着几朵早就干枯到看不出形状的花,但李君愿知道,那是她小时候自己在路边采回家的雏菊,是自己最後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留下的。
雏菊的後面放着一个简单的木制画框,里面有一张很好看的黑白照片。
照片里的人面容带着凌厉,穿着西装,看起来像是个女强人,可看向镜头的模样确实笑意盈盈,眼神温柔。
那眼神穿过无数时光,直直看进李君愿心里。
李君愿终于松开了牵着袁思意的手,双手扶住相框,温柔地将它拿起来,轻声说,“妈,我回来了。”
一滴眼泪终于憋不住从她眼角滑落,在无声的哭泣之中,她终于明白自己的那场戏为什麽过不去。
回忆太过温柔,而她根本没有勇气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