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刚想跟他去,他却道:“东方姑娘,外面泥泞,你在这里等我就好。”
“嗯。”
明明是红衣白扇的美公子,他举扇挡雨的动作也优美到了极致。可是看见他这动作,我的第一反应竟是“他可是怕雨水冲掉了脸上的颜料”。这哪怕是在心里想想都实在很失礼,可是还是控制不住想下去。
花子箫和青丝鬼谈了很久,我靠在城门下发呆。一辆黑色的马车飞驰而过,在我面前停下来。看那些骑马侍卫的排场便知道不是小人物,若是在闹市区驶过,大概会被衆鬼围观。
掀开帘子走出来的竟是杨云。
“媚娘,我等了你很久,但都没有等到你。”
我发现与他重逢的时机总是不对。或许,对的时机根本就不存在。
“这几天忙于公事,一时间忘了……”其实这几日蛮难熬的,到底不大愿意面对他。
“那你还愿意听我的解释麽。”
实际现在真的比较急,花子箫很快就会回来。可是我最终还是中了邪似的点了头。
杨云长叹一声,仿佛已不知从哪里开始。
“我们成亲以後,我确实与臣工们去青楼寻花问柳过,但我的心思绝对不在这上面。我死前的那些话也都是言不由衷的——如果我不那麽说,你是不是就会当场随我而去了?”
我缓缓点头。
杨云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我的答复。
想来这即是花子箫之于我尤其特别的缘故。他与杨云在很多地方总有些相似,最明显的一点便是非到万不得已之时,话从来不说完,往往说七分留三分,经常让人费解。
可是,杨云这句话我几乎立刻就懂了:“所以,你认为只要我活着,就一定比死了开心,是麽?”
“我不知道此後你会过得不好。如果我知道,当时就会带你一起去。”杨云垂眼看着我,眼中映着一闪而过的道道雨光,这让我更加确定,之前看见花子箫的眼,心里想的是他,“……到现在,你还能原谅我麽?”
其实时间久了,我真不愿意老记挂着当年那码子事。尤其是唱曲子那段日子,我被一群大老爷们儿调戏,反抗却被拖走毒打。那时捂着屁股就想,要是杨云能活过来,跟我说说话,哪怕真是只鬼,我也跟着他下了黄泉。
只是杨云素日沉默寡言惯了,忽地如此深情坦白,让我有些适应不过来,脑子也转不过来。我擦掉额上的雨水,朝他笑了笑:“夫君别再和我客气。夫妻之间,哪有隔夜之仇。”
“媚娘。”他只这样低低地唤了一声,便一把将我抱住。
风雨仿佛万点星落,透过杨云的肩,我看见花子箫站在原处。苍天古树下,大片芭蕉叶间,他拿着白色的折扇,静静望了我们一会儿,朝我拱手行了个礼,便转过身没入黑色的森林中。
满林落花雨中,他的背影红衣依旧,仿佛一缕消失在月夜的幽魂。
*********这下可好,我把花公子也得罪了。在他眼中,我大概成了见了俊俏小生就追着跑的蠢蛋。不过这会儿别说是花美人了,即便是天皇老子我也不放在眼里。我和杨云分手後就开始合计着把三个夫君都放掉。
虽然刚成亲就玩这一出不大好,但这也是为他们着想,毕竟日後我要天天宠幸着杨王,对他们也很是不公平。
我冒雨前进绕回停云阁,准备和丫鬟们一起下厨为三位夫君准备几道好菜,等他们回来後好好招待一番再为他们送行。谁知赶巧儿的三位夫君和其他下人居然都在家,除了谢必安,个个头顶愁云脸发青。尤其是少卿,大概是昨晚大闸蟹黄肥肉嫩的把他吃堵了,脸拉得跟腊肠似的。我正想安慰两句,但想来想去办正事要紧,便只轻拍他的肩:“少卿,必安,颜公子,有个好消息要告知与你们。”
三人眼珠子齐刷刷地转向我,颜姬和少卿依然愁眉不展。心里有些纳闷,难道他们已经知道了我要说什麽,怕我提出散夥儿面子上过不去?
“咳。”我清了清喉咙,“今儿个我和我的旧爱重归于好。你们也知道,这门亲事原本便是家父乱点鸳鸯谱,我们几个心底都是不愿意的。从此往後,必安和少卿,你们找你们的好媳妇儿,颜公子,你找你的好相公。咱们好聚好散,好聚好散。”
一阵乌鸦在窗外飞过,三个人的反应还是一样。
少卿紧握我的手,眼中闪烁着璀璨的水光:“媚娘,你……你……你想休了我?”
我急忙道:“这怎麽可以说是休呢,这当然不是休了,毕竟我们开始谁也不愿意……”
“谁说我不愿意了,我愿意啊。就是当老小我都愿意,你从哪里看出来我不愿意?”
我被他一堆“愿意”绕得有些晕:“是啊,这样也是委屈你了,所以我考虑後决定……”
这一回仍然被人接了话,不过开口的人是颜姬:“当初向我们下聘书的人是岳父,最起码我是深思熟虑後才从妖界跑过来入赘的。这下可好,才成亲,就要被休回去。我老爹脸上还真是沾了光。”
“颜公子这话可不可以随便乱说。一言之虚,百患衆生啊。”见他挑着一边眉一脸不信任的样子,我终于把最後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必安。
必安原本正在翻管家递上来的账簿,擡着眼皮望了我一眼,道:“不愿意的,只有娘子本人罢。可没人迫着我们。”又继续看账簿。
“娘子若想和我们一拍两散,没问题,但这门亲事是岳父大人定的,休书得他老人家亲自写。不然按科律规定,娘子你写的恐怕不能作数。”
“行,来人,去把我爹请过来!”这一妻三夫的荒唐日子我实在是消受不起,今天一定得摊牌把话跟老爹说个清楚。
好不容易颐指气使一次,结果大厅里连个屁都没有响。我四下瞅了瞅,见大家还是一脸愁云地望过来。我只好再次把求助的视线投向必安。
必安提着毛笔在账簿上圈圈点点,这回连头也没有擡:“娘子难道不知道麽,岳父刚才出门没多久。”
“他去了何处,阎王爷那里?”
“他从阎王爷那里回来过,现在喝汤去了。”
“喝汤?”
少卿惨淡道:“孟婆汤。”
我望着整个大厅,与大家静静对峙很久,然後一溜烟冲出门去。
苍天大地,我的亲爹投胎托生居然也不告诉我一声!还有没有王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