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直接进去,妙染却在後面说道:“等等,东方妹妹,这麽快就进去了?我们几个都还没来得及叙旧呢。”
我半侧过脸,淡淡地说:“跟杨王与冷姑娘叙旧我还能理解,但妙染姑娘,你我不过一面之缘,有什麽旧好叙的。”
“妹妹,今天好歹是花公子是家宴,你这样说话,岂不是不给花公子面子?”
“花公子的面子,与你又有何干系?”
“妹妹,你这样的态度有些过分。这阴间能被花公子亲自邀请的客人并不多,姐姐好歹算是一个。”她走过去挽住冷蓉的手,“何况,我和冷姐姐也是好姐妹。”
她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发抖,这一番不顺畅的话显然也说明她已不知自己在说什麽。我不理解她的紧张,却意识到她的敌意会随着我的回应增加,因此有些後悔今日来赴宴。
妙染眨了眨眼,巧笑道:“冷姐姐果然和杨将军日日如影随形。不过,听说东方妹妹和将军的关系也很不错?”
对这种无聊的把戏我实在看不下去。我拉了拉谢必安,又一次准备离开。但很快的,冷蓉愤怒的声音在身後响起:“东方媚,你当真我不喜欢杨云?”
我回头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花府里原本如云的宾客也都停下了脚步,纷纷看向我们几个。
“前些日子我患了一场大病,当时我不是不想结果了自己,到阴间来和他团聚。但因为你,你才是他的妻室,我不愿意到阴间来给你们添堵,对你们的事也不愿再插一脚。”她越说越气,声音也变高了很多,“但你却动手杀我!你究竟要我怎麽做才肯放过我?”
我不由觉得好笑:“你确定是在和我说话?我几百年没见你。”
“难道那晚上你穿着红裙来刺我还是假的?我冷蓉再是错大了,也罪不至死罢!”
情况变得越来越离谱。要换做以前,我肯定会问杨云“连你也信这种鬼话”,可是现在看见他漠不关心的模样,我忽然觉得疲惫之极:“我若是因为他憎恨你,又为何要把你弄死让你们在阴间团聚?”
冷蓉还没回话,杨云便突然开口道:“那是因为你知道她会下十八层地狱,你自然希望她永世不得超生。”
我对杨云痴傻数年,若说在某一刻突然对这段愚蠢的过去做了了断,应该便是现在。
我沉默了半晌才道:“你若真觉得我杀了她,就走正轨拿出证据来再上公堂鬼殿拍案。在这里和你女人耍着嘴皮子诬陷我,算什麽男人。”
杨云道:“如果真的走正轨,你是不会有什麽好结果的。我念在我们曾经夫妻多年的旧分上不会和你计较,但也请你适可而止。”
我哭笑不得:“随你们罢。”
此时,谢必安忽然道:“敢问杨王,蓉贵妃是哪天去世的?”
“初九卯时三刻。”杨云答得很快,听见必安那个带刺的“蓉贵妃”,脸色不大好看。
“那便是。那一整天我娘子都在我的房里歇息,莫不成是练了分身术去杀蓉贵妃?蓉贵妃怕是病入膏肓看走了眼,还是洗洗眼睛看清了我娘子的模样再下定论。”
“无常爷,我对东方媚的了解,恐怕要比你多得多。”冷蓉冷冷道,“连白无常都如此有失公允,这阴间果然是腐坏得厉害。”
“哪里哪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在下还是差了杨王那麽一些。只是,还请杨王和蓉贵妃说话悠着些,回答太快只怕会给人留下话柄。”
杨云看了我们一会儿,轻叹一声:“罢了,若这件事不是发生在蓉儿身上,我根本不会跟你们计较。我也不曾指望过你们会承认。”
显而易见的,杨云已经完全听不进冷蓉以外之人的说辞。令我费解的是花子箫的反应。目光不经意扫过他,他也只是随便看了一眼谢必安。但那轻描淡写的一瞥,竟看得我浑身发冷鸡皮疙瘩乱颤,瞬间令我想起了无数妖鬼野史中的阴冷厉鬼。又因为这一瞥结束得太快,我还没来得及看仔细,他便又一次面带微笑地说道:“好了,今天看在我的面子上,大家以和为贵,不要再争。都请先进去坐吧。”
那几个人总消停些,先行进去。
书窗外竹叶轻垂,回廊月满,花子箫微微欠着身,长发如流水般垂落。他用折扇指了指後院:“东方姑娘,请。”
*********谢必安这番话暂且封住了杨云和冷蓉的嘴,但旁人的目光看来,大概还是会猜忌他是护短,才寻此说辞。而显然冷蓉在炼狱火海里受了不少委屈,从喝茶到移步宴厅用膳,她的咳嗽一直没消停过。杨云一个晚上话都不多,只顾着在旁边端茶送水温柔体贴。
冰山美人一旦柔弱起来,那是比西施还要惹人心疼。不仅是杨云,连在座的一些宾客都忍不住露出了同情的眼神。相对的,对我就是带着些指责的冷淡。
趁着花子箫去接丰都大帝的时候,一个青目獠牙的将军鬼在我身边坐下:“东方提督,你都有了三个丈夫,为何还要跟别人争杨王?鬼帝真有那麽好麽?”
妙染这个长舌妇,她不挑拨离间仿佛浑身就不舒服!我听说她的鬼身是吊死鬼,果真名符其实!
可是,无论我心里咒骂多少遍,她都无动于衷,黏在花子箫身边笑得花枝乱颤,好像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随口几句话把人弄得声名狼藉。
一想到明天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就会传遍整个幽都,一想到幽都会变成第二个京城,我就无比烦躁,把喝到一半的茶往桌上一搁:“能不能不提他们了?我和他们没有一点关系!”
此时,冷蓉捂嘴提裙,走到我身边,轻咳了几声道:“东方媚,你若真喜欢杨云,便他在一起。我也不想再因他天天以泪洗面。我退出。”
“不!”
杨云也从五方鬼帝的坐席上站了起来,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我们早就成了衆宾客目光的焦点,他的眼中却仿佛只能装下一个冷蓉。他握住她的手,强迫性地把她往身前一带:“冷蓉,你到底把我当成什麽了,就这样像送礼一样随随便便让给别人?”
冷蓉努力想挣脱他,却仍旧被他抓得死死的。她眼眶红了,拍打他的手背:“放开我!你既然要和她纠缠不清,就不要靠近我!我早就告诉过你,我只接受一对一的感情!”
与我当初委曲求全答应杨云纳妾相比,她是如此果断无情。
“我和东方媚早就没关系了,为了你我还做了很对不起她的事,为了你我甚至可以现在就下无间地狱永不超生。”杨云把她另一只手也抓住,眼睛眯了起来,“你想退出是麽,那好,你退便是。从此往後,你退一步,我进十步。”
别人看向我的眼神,已经从责备变成了同情。仿佛我做的卑鄙之事也都情有可原,毕竟他们如此相爱,我只是陪衬品。死去的心大概已不会再痛。我打了个呵欠,坐在椅子上,为必安沏了一杯茶:“必安,我听别人说花公子富可敌国,大半个幽都都买得下来,你说是真是假?”
必安不由笑道:“你这话题转得还真硬。”
“是转得真快吧。”似乎是我的没反应让妙染看着不顺眼极了,她说话时都咬牙切齿,面部扭曲,“眼见杨王把握不住,心便转向花公子。不看看自己是谁的弃妇,也就只有小兵小卒愿意娶你。真可悲,为了掩盖内心的痛苦,居然一连嫁三个丈夫……唉,我听说其中一个还是断袖?”
她刚一说完,就有一些不明状况的人被逗笑。
同一时间,一群人护送着花子箫和一个中年虬髯男子进来。虬髯男子一身华袍玄红交错,头戴帝冠,不怒自威,想来是丰都大帝。他们刚踏进门,所有人便起身向他跪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