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的伤口,非常像是高压气瓶匕首所致。’
翟羽在道出这一句後,面对郁子耀顷刻间眼中迸射而出的凛戾,就算心理上再如何忐忑,他也万不能退却。
他不是在为了邀功而冒昧地来触郁子耀的逆鳞,他这样急不可待地将这个还有待查清的消息告诉郁子耀,是为了救另一个人的命。
郁子耀在那顷刻间的震惊毫无掩饰地裸露了出来,他是这样时刻注重着控制情绪的人,可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那一种近乎崩裂的悚动令他不得已忘却了自敛,完完全全地把心绪暴露在了脸上。
翟羽看到了,他也必然在一定程度上是明了的,可他是下属,面前坐着的这个男人与他有着不可僭越的主从关系,他看了都要装作看不到,即便明了有的话都绝不能说出口。
他缓和了片刻,稍有一点迟疑,“从惯用的手法和刑具来看,是很像郁副曾经的手段,可是究竟没经过详细的探查……顾清章身份特殊,这件事或许得叫暗线悄声地查,高压匕首虽然早就被禁用在刑讯审问上,可会用它的人还是有的。郁总,公安跟我们国安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弄伤那犯人的人不一定就是郁副,这时候我们还是不要……”
翟羽没说出口的‘打草惊蛇’四个字被郁子耀一个眼神当即冷厉否决。
“会用高压气刀的人自然不止一个,”郁子耀深重的表情像极一座只是在表面上还可勉强维持尚未爆发的活火山,他冷冷盯着翟羽的脸,淡薄的嘴唇几乎抹平成了一条线:“但是能用气刀在别人身上开个洞,还能不让这个人死,让他喘着气受罪的,你觉得整个北京城除了他,还会有第二个吗?”
他用这样的话来反问翟羽。
翟羽低下了头,驯静道:“我知道该怎麽做了。”
郁子耀决绝的口吻道:“我要找到他,无论用什麽手段。你不用忌惮顾清章这个人,尽管出人去查,去给我找,就算得罪了顾家,有话我会直接去找顾清章的爷爷说,明白了吗?”
他在等翟羽的回答。
“是。”翟羽稍稍低肩,动作明显地点了下头,“您放心,我会照您的意思做。”
自那夜从公安部回来,郁彗对顾清章公务上的事就显得缺失了兴致,他少有再和顾清章探讨案情的时候,空闲时间总是一个人坐在阳台或花园里看些无关紧要的杂书,顾清章从部里拿回给他的结案副本他动也没动过,至今仍然摆在楼上书房,距那日晨间归来已过了整整五天,他连提都没再提过关于审讯的那些话题,哪怕是两个人坐下来喝茶吃饭,郁彗也经常不经意间就走了神,乌黑眼眸里氤氲着令人难以捉摸的恍惚。
顾清章看在了眼里,不去逼问他什麽,他希望郁彗是快乐的,不想看到他忧愁,于是在提前交接了检查公文後,他向郁彗提议出去散散心,问郁彗想不想泡温泉,他的一位远亲在古北水镇经营着一家会员制汤泉馆,如果郁彗想去,他们当晚就能出发。
郁彗听後问他,你有时间去泡温泉吗?
他以为他还在负责那件间谍案。
顾清章笑着说,只要你想去,我就有时间。
郁彗对顾清章工作强度的了解经过这几个月的共同生活,他已然心中有数极了,实话讲他并不认为顾清章能甩下肩上担子说走就走陪他去什麽古北水镇的汤泉馆,那地方的交通很是不便,再如何赶,一来一回都要一两天过去了。
所以面对顾清章饱含诚挚的邀请,他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一点半信半疑的神色。
当然去还是去了,而且的确是说走就走。
顾清章当时安排,当即便让人收拾了行李,用得上的用不上的拿了不少,趁夜将行李箱装车,趁夜带着郁彗离开顾宅,一路走京密路上高速,直接奔向了古北水镇所在的古北口司马台。
郁彗在车上有问他,你是不是很赶时间,如果是的话我们可以不用去的,我没有心情不好,不需要跑这麽远去散心。
顾清章自己开这一辆经品牌官方改装过的越野车,後面还跟着一部白色揽胜,揽胜车里连同司机一共五个人,全是顾清章手下的警卫。
郁彗觉得他大可不用费这些功夫,好意他心领,他只是需要些时间来规复一下那一晚重闻血腥味的不适罢了。
顾清章却只是转过头抚慰性地摸了下他的脸,一句话也没说,脚下又踩深了些,G650强悍的引擎在油门的轰动下,发出一声轰鸣。
其後郁彗才知道,原来这家汤泉馆隐于山涧内,地理位置非常隐蔽,方圆几里都找不到一户住家,真正称得上世外美景,与世隔绝。
确实很有达官显贵私下里圈地盖会所的风格。
可是景色再美,汤泉再好,一住下来便是四天三夜,这个突发而至的休假长度让郁彗不免有了疑虑,况且在这四天里,不断有顾家的警备从城内赶来留驻,顾清章也一步都没有远离过他。
郁彗早已察觉出了不对劲,他本想等顾清章来给他一个解释,然而顾清章却格外稳得住,即使郁彗用噤默来暗示他,他也不过是一笑带过,只字不提其他。
第四日入夜,在郁彗房间园景内的私汤池边,郁彗开了一瓶酒,让人请了顾清章来,他替顾清章倒酒,和他行若无事般地碰了碰杯,一饮而尽後,郁彗放下空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向池边,在温泉水升腾着薄气的白雾中转身,安静地看着顾清章的眼睛。
“现在能不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麽事。”他很平静地问顾清章,“你不声不响把我软禁在这里,能给我个理由吗?顾教授。”
郁彗的语气比之以往要冷淡不少,他一直是信任顾清章的,可他的信任建立在顾清章对他的诚实之上,毕竟他怎麽都不会是喜欢被人蒙在鼓里的那种人。
让郁彗因疑惑而把事情往歪处想,这不是顾清章的本意,更绝非眼下这种境况顾清章所希望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