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断羽翼是个什麽感觉,你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
“痛吗?”郁彗异常平静地表情说,“痛就对了。”
郁子耀隐忍到极致的目光里夹杂着抹煞不去的馀恸,久久地望着郁彗却无一字脱口,他的面容神情从一开始的愤怒到痛楚,再到令他强行领会却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的莫大困惑,最後演化成现在这一刻充满着无力的茫然,独木难支地撑着眼前这破碎一地的局面。
他眼波搐动地望向郁彗,许久才暗下声说:“我不和易堇结婚了,不会再有任何人了,这样可以吗?你不能用你自己来报复我……”
他语气中潜流着不可令人忽视地恳恻。
“我没有,”郁彗平淡地回复他,“我没有在报复你。郁子耀,我只是不爱你了。”
郁彗这一句话落音不悔,房间里突然静得如同凝冻。
那把公安制式的手枪枪口此刻还指在郁子耀的左边胸口上,郁彗还不曾有扣下扳机的举动,可是就在这样安静地僵持里,郁彗什麽都未做,静静以待,郁子耀却已经不容置疑地切身体会到了被一枪射穿心脏的剧痛。
那痛感竟会真实到无可抑制。
郁子耀怔怔地摇头,不肯相信地眼神,一字一顿:“你丶再丶说丶一丶遍。”
郁彗浅浅勾起嘴角,对着郁子耀的眼睛,字字清晰:“郁子耀,我不爱你了。”
郁子耀眸底一震,忽然猛地擡起手去,照着郁彗手里的枪劲力一握,掌中直堵枪口,迅即肘腕快速一顿,切住郁彗手中的枪即要反制。
郁彗不防一惊,脚步迅速向後撤了一步,对郁子耀的身手实力他实在了解过深,如若是要硬拼,他知道撑不过当下这三五分钟,就会被郁子耀出手制伏,很可能再无任何还手的机会……
郁彗面色无异,只胸前呼吸微微起伏,迫在眉睫的关头,他突而臂影一闪,调转枪口,把上了子弹的NP22握紧在手中,反手顶在了自己的右侧太阳穴上。
郁子耀几乎惊惧,脱口而出喊出那一声:“——彗彗!”
只见郁彗面不改色地用枪指着自己:“我说过的,我不会跟你回去,现在我再告诉你一句,今天晚上,你不会伤到这里任何一个人,尤其是顾清章。”
“把枪放下,你放下!”
他从没想过原来郁子耀也会怕,原来他害怕起来,竟会是这样骇惧的样子。
“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不对,我跟你应该从来都没开始过。是我背德,和你有了违逆伦常的关系,那本身就不正常,没有结果是我罪有应得,”郁彗沉默了一下,扬起头,直视郁子耀双眼,“现在我不想继续了,不想再受这份罪了,我想过我自己的人生,对于你,我也再没有任何基于你活着以上的奢想。我们就各走各的路,各过各的桥,从今往後,天高海阔,互不相干。”
郁子耀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脸色苍白,如鲠在喉,连表情都变得恍惚。
郁彗握枪的手紧了紧,比肩之距里,他用自己的命威胁着郁子耀:“带着你的人离开,不要用你视作一切的权位来冒险,为我,太不值了,为了郁家也一样,你的地位不容你做出错误决定。”
“让我们都就此解脱吧,你可以无所顾忌地去追求权力了,这样不是很好?”他是在问郁子耀,可食指也在郁子耀的注视下,慢慢扣紧在了扳机上。
——再让我叫一声哥哥。
就此别过吧。
我永远都记得那些漫长彻夜里,我跟你依偎着等太阳升起来的时刻,就让那些不会褪色的画面留在那里,好吗。我不再奢望,你也别再追究,我们就都到此为止,谁都别去毁了它。
顾清章再次返回楼上房间时,国安浩荡地人马已经退出了会所,消匿在了漆黑一片的山林脚下。
他按郁彗的意思,没有要与郁子耀起正面冲突的打算,郁子耀离去之时,他下令手下退避让路,让国安的人马不受阻碍地离开了山区。
他在楼下的庭院里等了一会儿,未见郁彗下来,于是便寻回楼上,安宁地走进房间。
郁彗就坐在挨着阳台的落地窗下抽烟,窗是开着的,一把月光撒进来,映住他冰透的脸。
顾清章放轻脚步走过去,走到窗边,矮身屈腿,同郁彗席地而坐。
“已经结束了吗?”他问了一句。
郁彗对着山间夜风缓缓吐出一缕绵细烟雾,他扭过头看了看顾清章,淡淡一笑说:“嗯,结束了。”
顾清章还想说什麽,以是思逸片刻,郁彗淡笑着移开了目光,将视线重投回到即将破晓的天幕下,远远地眺望着那一道晨曦熹微的曙光。
他擡了擡下巴,示意顾清章一望天幕。
宛如一场大梦梦醒,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着新的一天冉冉升起,弹断馀烬烟蒂,他安虞道:“我第一次觉得,夜也没有那麽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