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赵局长自别馆告离时,脸上怨愤神情丝毫不加僞饰,他从堂屋推门走下,翟羽略微怔了一怔,随即很尽职地冲他低了低首,“赵局请。”擡臂向外院引送他出去。
“不用了,我自己走。”赵柏乔很是直截地说。
翟羽没作多言,眼光静静地从赵柏乔走过他眼前的侧影上一划即过。
他轻道了一句:“赵局慢走。”继而目送着赵柏乔一人踱步走出了内院。
方才两人在屋内谈话的内容按道理说翟羽该是听不到也根本不该听到的,可是他守得近,赵柏乔说了後面情绪又十分激动,翟羽就算不想听也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他对赵柏乔因何而怨怒已有了些许了解了。
赵柏乔的话听似铿锵有力,字字句句担虑地都是国安和郁子耀的将来,可在翟羽来看,他用来对郁子耀说出那些话的出发点就已经错了,郁子耀或许根本就没考虑过他们兄弟之间因他专断而遗留下来的问题和误会。也许再重来一遍,他依然不会让郁彗站上明面,依然不会去解释那些错综复杂的权利纠葛,他做了的事已经做了,错对爱怨都已经生成,他可以让郁彗就这样怨他下去,但他不会让郁彗站出来与他并驾齐驱面对外面铺天盖地的针对……这就是郁子耀作为兄长对郁彗不可能改变的相处方式。这麽多年看下来,翟羽觉得哪怕是今时今日郁彗已然离开他,郁子耀都不会为了任何一种原因把郁彗也一同拉进他所处的风暴中心。
站在一个牵涉于其中的半旁观者的角度,他为赵柏乔感到悲哀,因为他从头到尾都在企及着一个永远不会属于他的人,更因为他向郁子耀说出的那句‘——为了一个不可能成就你的人放弃,值得吗?!’
成就这两个字很有分量,他承认。
可是用成就来衡量郁子耀对那个人的执着,他不知道是穷凶极恶的赵局长思维出了问题,还是刚才那个时刻口不择言,竟会说出这种不过脑子的话。
顾清章的祖父缠绵病榻,馀出来陪伴郁彗的时间便少了,好在郁彗是个不怕闷的人,顾清章不在,他也有的排遣。
闲时读书学东西,不闲时处理些顾清章交托给他的公务,他们两人在公干类型上有很多重叠,协助起来基本不需要适应。
顾清章手下的人不问主家内务,一心遵照顾教授的调派,称呼郁彗为郁先生,对他的过去一概不管。
郁彗替顾教授核过了案件信息,将审理工作的大概思路批了三行字在纸上,因不是什麽上面关心的大案,他按顾清章提前和他分析过的脉络,深入一点他自己的想法,审理方案给的偏向温和,很适合近段时间无大事发生的京中政局。
“郁先生档案我拿走了,顾教授让我问问您下午有没有空替他跑一趟市政府,有场公安大参与的会,顾教授去不了了,得有个家里人替他去一趟。”
郁彗擡头放笔,看了看顾清章那位下属:“市政的会,我去不大好吧?”
那人笑着回:“一场带学生研讨的座谈会,只不过把地址选在南池子了,您也知道老先生病着,顾家其他人现在出来露面都不方便,这会没什麽政治意义,顾教授只叫我问问您能不能去,您要觉着不合适,不去也没事儿。”
郁彗想了想,“我替他去一趟吧,别为这点事再往医院找他了,我过去署个顾家的名,别让他们见报就行了。”
“是,这是当然的,郁先生放心,会场那边都会有人安排的。”
那人看了看表,问郁彗:“那您准备一下?下午我来接您。”
郁彗瞳光淡淡,描刻似的眼眶轻轻一眨,“好。”
市政这场专题为‘民x工作报告’以及大学生‘意见征求’座谈会的举行是很久以前就有的老计划了,图的是个形式,有的也就是个名头,上头为着好看,力邀了各部门行政五级以上的干部来撑场面,非常有‘大力’支持的用意。
然而因各方大部官员们日理万机,总也不能把这些人凑到一个日子口里去,市政这场座谈因此而一拖再拖,拖到上头都没了耐心,各个部门这才生拉硬凑地算是给了面子,挪出人手来列席参加。
郁彗到场的时候已经有点迟了,他走後门,避开了会场前列队欢迎的学生代表公会和记者们。
市政接待人员把他向正厅里请:“郁副放心,顾教授交代过了,您代他出席,不会有采访和合照环节,您进去给小代表签个名就行,很快就结束。”
市政府空有个气派的名号,实则管着不大不小乱七八糟一堆杂事,他们接触不到高度集。权的几大重器部门里明枪暗箭般地政。治争斗,自然也掺和不进郁顾两家的个人恩怨里去。
这人憨直地还叫郁彗郁副,不避嫌也不多话,闷头实干,算有几分只做眼前事的机灵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