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在市政的接待厅里什麽都没发生,一切风平浪静,郁子耀的亲临让‘座谈会’的学生代表们受宠若惊,谁也不曾料得到会在这样一个不足挂齿的小场合有幸见到国安郁部长本尊。
郁子耀给学生代表们留墨,回答着一些无关紧要的提问,耐心十足,温文尔雅,几乎有问必答,有求必应。
学生们从来没见过一位国家重器般的部长先生竟会这样年轻而气质非凡,郁子耀平易的姿态令他们感到惊讶,似乎他并不同于那些只活在新闻报道里的老练政客,他比那些人更鲜活,更能让少年们感受到政治的蓬勃。
他给每一位学生代表的笔墨都不尽相同,在留笔题字时间快要结束的时候,一名师大女学生拿着一张已有人签过字的页纸有些不好意思地双手递给他,请郁部长随笔提几个字。
郁子耀低眸在那张纸上定睛了片刻,随後在‘做自己’那三个字的下方,笔法流飞地写了一句,愿幸福。
郁彗结束了市政之行,乘车来到顾老先生就医的医院,时间稍稍晚了一点,顾清章已经从公安部的会议上下来,陪老先生用过了晚饭。
他在路上让司机拐了一趟东四十条的小街道,在老先生很喜欢的一家奶酪铺子买了两碗蛋黄口味的冰酪带来给祖孙二人。
不巧的是他拎着甜品走进病房时,老先生刚刚睡去。
顾清章就坐在病床边看一份报告,闻声轻一擡头,望向郁彗的目光里温然一悦。
郁彗轻手轻脚地,稍提了提手中袋子,朝外间偏了下头,叫顾清章出来说话。
顾教授遂放下那沓报告,站起时检查了一下输液器的滴速,接着便随郁彗走出了病房卧室。
把冰酪放进套间的冰箱里,郁彗小声问:“怎麽今天睡这麽早,天都没黑呢。”
“今天精神不太好,我来的时候就说累,哄着他喝了两口粥就撑不住睡了。”
“主任怎麽说,情况有好些吗?”
顾清章淡淡凝住了神情,短暂地一声吐息,摇了摇头:“已经恶化了,这两天人也是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上午又会诊了一场,他们不太敢把结论说得太死,就只是跟我说,情况不乐观。”
郁彗望着他,一时也不知该从何安慰起。
顾清章缓和一霎,忽而注视向郁彗道:“爷爷说,他想让我们办个婚宴。”
郁彗反应不及,重复了一声:“婚宴?为什麽要办婚宴……”
“他说他想趁还能动,替我把人生大事张罗好,免得等他走了,长辈叔伯找我们麻烦。”
郁彗眼中显得不惑而犹豫,他想了一会儿才说:“办这样婚礼不会让顾家上下很为难吗?”
“不会有太多人来观礼的,”顾清章眼神深彻,温和与郁彗商量,“爷爷,我母亲,族中的叔伯四人,外人一概不请。”
郁彗仍是那种疑惑着‘这样行不行得通’的表情。
顾清章却认真向他请求:“答应我吧小彗,我爷爷他……他没有多少时间了。我很想完成他最後的愿望,让他能没有遗憾的离开。”
……订婚。
……婚礼?
他脑子里突然纷乱起来。
可顾清章恳切的眼睛未曾从他脸上移开,这让郁彗无论如何都想不出任何一种言语来拒绝这样一个老人在生命最後的时间里对爱孙的请愿。
他与顾清章此刻共处一室,他们交谈的是有关婚姻的至关大事。
然而他脑中反复出现的却是那个早已不该出现在他思想里的人。
那个人已经对他放了手,他已经去走他该走的路了。
他们之间所有的背德追逐都已经结束,结束的干干净净。
他全想起来了,全明白了。
略显失神的面容上钝化般痴痴一笑,郁彗闭了闭眼睛,薄薄地唇上一记痛笑。
他回复顾清章:“既然是爷爷的意思,那就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