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枫杰喝了几口酒。时间不早,晏羽应该已经回到津枫港。忽然注意到戚眠身边的一摞稿纸,他好奇地指了指:“那是什麽?”
戚眠顺着他指向的方向看了一眼,直接将纸张挪到他跟前:“在想新歌。”
他接过来,饶有兴致地翻看,在其中一角注意到一个英文单词。
Fling。
Fling,一时放纵,短暂的风流韵事。
上齿轻触下唇,舌尖向上紧贴上齿龈,舌前向硬腭擡起,气流便从舌旁边自然泻出,便组成这个词语。轻巧地,简短地,不费气力地。
再贴切不过了,他与晏羽之间,便是这样的关系。一场风流,彼此都可享受。
他所憧憬的爱,便也是这样的东西。人生本身已经沉重,没必要再添增负累。相逢时寻欢,相散便相忘。纠结与在意当然也无可避免,但是只要恰如其分,那也可算平添情趣。
不过他必须承认,晏羽同他之前的感情有些许不同——他给他带来的情绪起伏强烈得多,欲望与快意也因此强烈得多。究竟是怎样的差异导致了这种不同?他琢磨不清。不过这毕竟是好事,所以也无关紧要——颇有种站在浪板时被未能预料的巨浪打翻的爽感,而他坚信凭借对于浪板与海水的熟稔,自己可以破浪而出。
至于这场放纵要维持多久?他思考了一会,没有得出答案。不过他并没有为此困扰,因为按照往常的经验,他也没必要在此时便得出答案。当它应当结束的时候,一切自然都会结束。也许很快便会生厌,也许在津枫港的枫叶变红的时节。谁知道呢?
风流韵事晏羽曾听过不少,但着实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成为主角。
肌肉的异样感与长时间集中练舞後留下的酸胀颇为相似,因此当他在舞房拉伸腰腿时会对业已发生的事情感到迷茫与恍惚。
演技倒比自己想象的好,心也比想象的冷,甚至全然没有预想中的心虚或者惊慌,回到津枫港的海滨别墅後他从心底里地心如止水,似乎是因为离了宁城的环境,便仿佛那事情从来未曾发生。李石祺几乎不会过问他周一回到宁城的细节,也使得破绽无从展露。在想到这也正是由于李石祺对他足够信任的缘故时,他会近乎本能地生出一丝愧疚,这种本能与愧疚又转而诱发出憎恨来——说到底,他们又算什麽呢?
不管怎样,他与陆枫杰的关系就这麽稀里糊涂,却又两厢情愿地继续下来了。
陆枫杰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床伴,不拖泥带水,不会发多馀的信息。虽然他本人没有过其他的类似经历,难以拿来参考对照,但是与他以往听说过的八卦相比,陆枫杰确实为他省去了很多麻烦。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意外。
比如陆枫杰在他的单身公寓留下的痕迹比他想象的多。先前不过一周的功夫,屋里已经新添了一个枕头丶一套洗漱用品丶一件浴袍丶一只马克杯丶一双拖鞋,以及一瓶香薰。下午自己在公寓待着的时候,看到这些成双成对的器具会觉得有些古怪,可是又不能把它们都收起来,因为很快它们的主人便会到来。
他不禁想难道这在这种关系里是合理?然而他无从考证,而且陆枫杰又做得那麽自然,他都能想象到如若向陆枫杰提出质疑的话对方会是什麽反应——轻蔑地问:“约过麽你?没约过知道什麽?”
思来想去,他最後将这种古怪归因于自己每次回到宁城的时间也只有一夜。如果是常住在这里的话,平时陆枫杰的东西也都可以收起来吧。他如此开解。
陆枫杰在他生活里留下的痕迹也比想象的多了一点,不过似乎也是不可避免。除了第一次是意外,见面总不能够瞬间直奔主题。渐渐地,他们竟然掌握了一些彼此的习惯。
陆枫杰非常讨厌纯白的灯光,而他的卧室灯具选择的是三色变光灯,因此每次都必须调至暖白或者暖色才能叫陆枫杰满意。
不论当天多麽疲惫,陆枫杰都需要音乐才可以入眠。如果晏羽还没有睡着,那麽他就会将歌曲外放。不知不觉,在入睡以前分享彼此喜欢的歌成为他们的惯常。为此陆枫杰还曾动过在床头添置一个小音箱的念头,晏羽觉得这并非必需品,在他们的关系看来有点不妥,但是又反思自己也许不该对别人的决定多加管束,于是没有多说。不过陆枫杰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举措的不合适,所以仅仅提过一次以後便没有下一步动作。
陆枫杰的睡相比他以为的差——其实他也未曾有过预期,因此更确切的说法应当是,陆枫杰的睡相比第一天在他这边过夜时的差。当时他们还井水不犯河水,彼此都很安稳,可之後几次半夜醒来,他都会发现陆枫杰同他贴得很近,手臂环在他的腰侧。
後来陆枫杰会留下来吃早餐,通常是去楼下的早点铺买豆浆油条,给他带上一份白煮蛋和咸豆花。顺便还要按照习惯,强迫他在晨起时喝一杯温热的白开水。他起初会以麻烦推辞,但又拗不过陆枫杰的执着劲只好照做,意外的是这一动作倒还真的让胃变得舒适了一点。
总体而言,一切可称得上顺利。尤其他们相当合拍。反应是互相的,因此晏羽知道感到满足的绝非他一个人。不过也许是出于个人喜好,陆枫杰似乎不太喜欢他有过于明显的回应。每当他流露出熟练和主动,陆枫杰虽也受用,但在情绪上却会显得有些不满。
以及,铺垫的时间也愈发长了。一定的准备是出于必要,他也会享受,然而有几回这过程明显过于冗长。陆枫杰似乎是意图照顾到他的每一寸肌肤,实际在这种情况下,他觉得自己并不需要这麽多丶这麽久的亲吻和拥抱。他甚至一度以为陆枫杰是在故意使坏,後来发现并非如此。不过,他也并不希望自己表现得太过心急,所以还是尽力忍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