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先生,冷静一点!”
“不……放开我!滚开!”
纪珩被按在台面上,挣扎得很厉害,他完全不在意会不会弄伤自己,拼了命地想要挣脱,通红的眼睛时刻盯死游川。
墙里墙外,压抑的暗室,禁锢在身上的无数双手,还有玻璃那一头的,冷眼旁观的身影。
仿佛昨日景象重现,恐慌如潮水般蔓延,几乎夺走了他的呼吸。
再不拦住游川,他就要走了啊……
这样的认知让他近乎崩溃,不知从哪冒出来一股蛮劲,差点将按住他的几个警员掀翻在地。
他用力从重重钳制中抽出手,艰难伸向游川的方向。再有一点……再前进一点点……就能抓住他了。
指尖蓦然触碰到一片冰冷。
他和游川之间最後的一小段距离,被冷硬的玻璃隔开了。
任凭他拼了命地往前,也碰不到对方。
身边的人还在用力地禁锢住纪珩,想要往他手臂上注射镇定剂,他绷紧的肌肉却不知怎麽放松了下来,带着颓然的感觉。
他执拗地盯着游川,手掌徒劳地按在玻璃上,生怕对方会如同记忆中一般转身离去。
下一秒,他微微睁大了眼睛。
游川俯下身,视线与被压在台面上的他保持齐平,然後伸出手,隔着玻璃与他掌心相贴。
“别怕。”他的声音温柔得让人几乎要落泪,他说:“这次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纪珩忽然停止了挣扎的动作,有什麽温热的液体顺着眼角滑落,滴到地上很快变得冰凉。
他的配合让医师注射的工作轻松了许多,一动不动伏在桌上的模样让人想起落水浑身湿透,低声呜咽的小狗。
游川想摸摸他的头,然而现实条件不允许,他只能尽力用眼神安抚对方:“纪珩,你相信我吗?”
纪珩小幅度地点点头。
“闭上眼睛睡一觉,睡醒了我就带你回家。”
纪珩听话地闭眼,可他发现闭上眼睛就看不到游川了,他想睁开眼,此时药效却已经在他身体里发挥了作用,眼皮沉得仿佛有千斤重,怎麽也睁不开。
在衆人紧张的注视下,他终于完全放松身体,沉沉地睡去了。
会面中断,纪珩被带回去接受治疗,而游川站在这个小房间里,久久地凝视着他离开的方向。
原来前世纪珩确诊精神疾病,并不是逃避入狱的手段。
游川想起每次争吵时纪珩掩饰不住的头痛失衡,想起他总是抑制不住右手臂的颤抖,想起自己偶然发现他吃药时他不自然的神情。
他从前种种让游川无法理解的丶偏激的丶疯狂的举动,在今天似乎都得到了解释。
纪珩生病了,病得很严重。
事实赤裸裸地摆在游川面前,他没办法逃避,也没办法扔下对方不管。
关系到纪珩的两起案子都还没有定论,游川看到过网上不堪入目的留言,现在他只庆幸纪珩看不到那些脏东西。拘留所限制了纪珩的行动,也保护他免遭外界的攻击。
网络上的文章分析得头头是道,但游川并不相信纪珩是当年的纵火者。如果他真的冷漠到能亲手烧死自己的父母,又怎麽会将母亲和自己的合照贴身带了这麽多年?
还有舒亦澄……自己离开之前和纪珩的关系已经在向好发展,与舒亦澄也断绝了往来,纪珩并没有忽然要对他动手的理由。
退一万步讲,就算纪珩真的犯了错,就算他真的是袭击舒亦澄的幕後主使,就算他真的放了那把火……游川也没办法放弃他。
风向是会转变的,人心里的天平也会向着分量更重的一方倾斜,也许纪珩曾经说的话没错,游川本质上和他一样,骨子里都是冷漠的,他们的眼里都只看得到自己在乎的人。
-
“少爷九岁之前,一直是由夫人亲手照料的。”
当游川问起纪珩的童年时,管家林伯这样回答道。他放下手中擦拭得铮亮的复古茶杯,杯底与托盘相碰发出一声清越的脆响。
“少爷从小就是个很优秀的孩子,各项成绩名列前茅,性格也很开朗,和他接触过的人都会喜欢他。”
往事重提,林伯苍老沉静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怀念的神色,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挂着暖阳般笑容,每天会甜甜地对他道早安和晚安的小男孩。
可是不知从哪天开始,纪珩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偶尔独自一人坐在桌前发呆时,便如同一份没有写上地址的信封,茫然找不到归处。
林伯只是管家,他没有权力去探寻少爷身上发生了什麽,但他猜测对方的改变或许与夫人有关。
纪珩的母亲赵妤是个如江南烟雨般温婉平和的女子,脸上总是笑盈盈的,从不对人发脾气,纪珩很依恋她。
可是後来,林伯不止一次地听见她在楼上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和摔打声,然後第二天纪珩就会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哪怕是在酷热的夏天也不肯露出一点皮肤。
林伯在替他整理衣领的时候看见过,那截白皙稚嫩的脖颈上满是青紫淤痕。
後来纪家失火,纪珩被老爷子接到老宅抚养,有关从前的一切都被彻底掩埋在灰烬中。
林伯在纪家工作了大半辈子,也算得上半个纪家人,有些事情不能直接对游川说出口,他最後叹了口气,从柜子里拿出一把钥匙递给游川。
“我知道的就这麽多,剩下的,就需要您自己去寻找了。”
作者有话说:
我真的超喜欢这个封面的,超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