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安安静静地坐在原地,低头绣着手中的花样,闻言擡起头,淡淡看向他,阳光透过院外细碎的枝叶,落到她的脸上,有一种令人不忍移开视线的静谧之美。
他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的家乡在哪里?”
穿针引线的纤纤玉手顿了顿,轻轻道,“杭州。”
“杭州?”尉迟信问道,“那是个什麽地方。”
“杭州属于江南地带,气候温润多雨,有诗有云: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繁荣富庶,不亚于长安。”
“是吗?”尉迟信道,“听起来,跟西凉倒是两个极端。”
“你可曾听说过西凉?那里的大漠一望无垠,风沙肆虐,终年干旱无雨,入目皆是大片的仙人掌和胡杨林,天空中翺翔着雄鹰,只有最顶天立地的男儿,和耐得住寂寞的骆驼,才能够适应那里的生存。”
“我曾经去过很多地方。”尉迟信道,“可是再也没有哪一处像西凉一样,令我念念不忘。”
玉昭慢慢放下绣棚,问道,“西凉的人,都是如你这般吗?”
尉迟信冷哼,道,“我们西凉人黑白分明,敢爱敢恨,一旦沾染上了,便是不死不休。”
“那也都同你一般,恩将仇报吗?”
尉迟信这才明白她是在欲扬先抑,嗤笑一声,道,“我若真的是恩将仇报,此刻时刻,你还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与我说话吗?”
玉昭不欲与他在此事上多费口舌,将目光望向远方,忽的一朵花飘到了她的眼前,她伸手接下,不禁轻声道,“我还从没有见过白色的石榴花。”
尉迟信不屑,“石榴花有什麽好看的?”
“石榴花是属于夏天的花,到了秋天,便渐渐败落下去,多数以红色为主,远远望去火红一片。”
“大多数人都只知道酸甜宜人的石榴,却不知与它同根相生的石榴花,其实不逊于任何花朵。”玉昭慢慢解释道,“我倒是很喜欢石榴花的品性,它盛开在最轰轰烈烈的季节,虽是微不足道的花朵,却是敢于与百花争奇斗艳。”
“如果做人也如石榴花一般,生如夏花之绚烂,轰轰烈烈一番,那也算是不留遗憾了吧。”
尉迟信不语,沉默了半晌。随後便懒懒起身,出了院子,哐的一声关上了院门。
等他再次回来,已到了後半夜。
玉昭从床上惊醒坐起,掀开窗户,便看到尉迟信摇摇晃晃地进了院子,即使隔着很远,仿佛也能从他身上闻到不知在哪里沾染上的胭脂酒气。
他也发现了她,精准地朝她这个方向看了过来,不屑地笑了笑,摇摇晃晃进了自己的偏房,哐的一声关上了门。
翌日後,他又消失不见。
又过了几天,他再次出现,但这次出现,是与她告别。
他还是那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仿佛对什麽都不在乎,但是玉昭知道,他的外表与他的内心绝不相符。
“我要走了。”
玉昭错愕,隐隐明白了这句话里的深意。
“你决定好了吗?”
尉迟信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话锋一转,轻松道,“你这几个月,不是一直想知道谢岐的情况吗?他没死,你可以安心了。”
听到谢岐平安无事,这麽多日子以来的提心吊胆,终于烟消云散。玉昭眸光晃了晃,差点就要溢出泪花。
“或许你说的不错,我想去试一试。”尉迟信笑了笑,道,“与其蛰伏多年,永远见不得光,倒不如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跟他战斗一场,这才不负我们西凉人的血性。”
玉昭点了点头,刚刚的欣喜渐渐被沉重笼罩,沉默下去。
她阻止不了他的决定,也说不出让他保重的话。有些事情,不是她能够左右权衡得了的。
她咬了咬唇,终究什麽也说不出。
因为她知道,他此番行为,只有两种结局。
而她怎麽也不愿,让谢岐承担失败那一方。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麽。”尉迟信苦笑了一下,随即又浑不在意道,“我可没那麽容易死,你一定会失望的。”
“我若赢了,我便远远地离开这里,继续去过从前那种纵情山水的日子;我若是输了,你若是还能够找到我的骨灰,日後若有机会,劳烦你将它洒在西凉。”
“西凉很美,你可以去看一看。”
他潇洒而去,摆了摆手,留给她一个更为潇洒的背影,“不用担心,我走之後,不出三天,会有人会来找你,到时你跟着他走就是了。”
这句话倒是给了玉昭新的振奋。
有人来接她了?
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