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你与她说了什麽,否则,冬青为什麽一见你,就直呼老爷呢?”
不等尉迟信发作,玉昭顿了顿,又道,“何况,就算你不说,我也要这样对她讲的。”
“这是善意的谎言,知道的越少,对冬青越安全。”
尉迟信冷笑,“你是怕我杀了她吧?”
玉昭没说话。
看到她默认的态度,尉迟信又冷笑一声,伸手夺过她手中的手绷,看了两眼,又重新丢给她。
“你们中原的女人,果然是端庄贤淑,善于这些奇艺淫巧的花样,倘若换作我们西凉人,被这样一个人关上一个月,早就无聊的要发疯了。”
“只要心境不移,愿意的话,一个人也可以找到很多事做。”
“是吗?”尉迟信道。
“确实。”片刻後,他缓缓道,像是勾起了什麽遥远的回忆,“不管你信不信,我之前并不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曾几何时,我也是个纵情山水丶游山玩水之人,你信不信?”
玉昭错愕,终于肯擡眼,看了尉迟信一眼。
“看来你是不信。”尉迟信嘲弄一笑,问道,“玉昭,我也想问你一句,你为什麽要拼了命保下这个孩子呢?是因为,他是谢岐的种吗?”
“我不为任何人。”玉昭轻声道,“如果这个孩子是个错误,我可以选择放弃他,但是他不是错误。他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既然出现了,我就不能放任不管。”
尉迟信安静了一会,摇摇头,轻声道,“你还真是固执啊。”
“不过,你让我想起了我的母亲。”
“我是她唯一的孩子。”他慢慢道,与她分享他从来未与旁人提起的丶那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我的侍女小的时候告诉我,母亲难産而死,死在了生我的那一天。”
“为了生下我,她把自己的命都给丢了,”尉迟信道,“或许她也没有想到自己会丧命,她只是想借着我的身份,来换回一个我父亲身旁的位置,而我,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只是为了在我身上留下一个高贵的血统,这样我们母子就可以後半辈子衣食无忧了。但是她忘了,一个私生子,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见不得光的。”
听到这里,玉昭微微惊愕,看向他。
“因为私生子的身份,我从小便受人冷眼,从一开始,我就绝了继位的可能,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不必被人精心教养,等到成人的那一年,父亲便准我游山玩水,浪迹天下。”
“那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尉迟信目光悠远,侧脸从未有过的苍凉,“那个时候,我游历五湖四海,乐得逍遥,在那里,没有人认识我,也没有人会嘲弄我的身世。其实如果可以选的话,我愿意一直待在那个地方,宁愿从来都没有踏入过他们家的门,这样的话,我还是那个我,所有的一切,也都与我无关。”
这麽多条人命,所有的血海深仇,他都不必背负。
说完这些,他笑了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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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昭这边终于苦尽甘来,谢岐这一头,也逐渐步入了混乱後的平静。
只是小天子的状态一直都不是很好。
也许是那日的杀戮让他受惊,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反应迟钝,木讷的像是一个木头人。
见到他从不曾见过的真正的生母,小天子毫不惊喜,表现的无喜无悲。
甚至谢泠芝偶尔病情发作,在他面前胡癫发疯,他也只是睁着一双黑黑的大眼睛,无动于衷。
他好像杜绝了五感,对任何事情都失去了兴趣。
宫变之後,谢岐担心谢泠芝以及天子,对外以封锁皇城为由,留在了皇宫里。
他怕那日的血腥场面刺激到天子,第一时间派人把他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可是那一次,小天子突然抓住他的箭袖,多日呆呆的小脸终于有了一点波澜。
“谢爱卿。”他问道,“文统领说,你和朕之间有着什麽关系,爱卿,你到底是朕的什麽人?”
谢岐一僵,一张俊面,罕见地愣住。
“他们都说,贵妃是朕的亲生母亲,爱卿则是贵妃的亲弟弟……那麽,爱卿,你是不是,我的舅舅呢?”
看着小天子那一张天真无邪的小脸,一时之间,谢岐说不出一句话。
“陛下,臣……”
小天子黑黑的眼睛定定看着他,里面带着些许祈求之色,“既然你是我的舅舅,那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呢?”
“陛下,请讲。”谢岐无法,只得回道,“陛下的请求,臣万死不辞。”
“那你……能不能杀了我?”
谢岐再一次愣住。
他擡起头,脸色渐渐发白,盯着天子看了良久,才沉声道,“……陛下,您说什麽?”
小天子道:“我不想待在这里了,我要去找嬷嬷,她在另一个地方等着我,你就让我去好不好?”
谢岐瞠目结舌。
又安静了片刻,他紧紧盯着眼前波澜不惊的天子,沉声问道,“陛下,这些都是谁跟您说的?”
“是我自己想的。”小天子道,平静的语气带着超乎年龄的淡然与坚定,“活着没什麽意思,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陛下。”谢岐错愕,焦急道,“……陛下,您不是一个人,您还有贵妃,还有……臣,这些话请陛下从今以後切勿提起,还请陛下三思。”
想到谢泠芝,他灵光一现,补充道,“难道陛下,您不要您的母後了吗?”
“是她先不要我的。”小天子缓缓道,“从出生起,朕就有母亲,朕的母亲是太後,可你们都说贵妃娘娘是我的母亲,但是朕不知道。”
“朕也不知道,你们究竟是不是在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