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需要加一勺小狗的粪便,记下别忘了。”
姐姐屋大维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直到阿提亚转过头,困惑地看向女儿,她才连忙摆正笑脸,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
“真的有用吗?我从来没听说过狗粪能治病。”阿提亚将信将疑。
“尿液还能漂白衣服呢,妈妈,”屋大维娅严肃地对母亲说,“你应该相信医生。”
少年一言不发,依旧不动声色平躺在床上。那双蓝色眸子甚至不含任何情绪。他的视线固定于狄奥梅德斯脸上,犹如凝结的冰。
狄奥梅德斯打了个寒战,求生欲旺盛的他决定不收集狗粪了。
无论坏事做得有多绝,报应总是如期而至,命运并不会偏袒任何人或任何神。利维娅刚高兴没多久,一则消息打破了她随大部队去西班牙的念想。
小德鲁苏斯年仅十四岁,军团的长官虽然赞赏了她的勇气,却怎麽也并不同意她随军前往西班牙战场,说是为了她的安全考虑,实际上,是怕这样一位身份高贵却又手无缚鸡之力的家夥拖後腿。
利维娅也可以理解,她的表现简直跟头脑发热的天真贵族子弟没什麽区别。毕竟一个十四岁权贵家小孩根本派不上用场,保护自己恐怕也很勉强。
行军速度很快,再加上路途遥远,条件必然格外艰苦。
所以,她还不如等屋大维病好了,带上可靠的护卫,跟他乘船晃悠到西班牙追赶大部队——两个没用的家夥相互拖累,总比一齐拖累其他士兵好。
出征之日,阿格里帕丶萨尔维蒂努斯和奥卢斯·科涅利乌斯随凯撒啓程,屋大维和利维娅暂时呆在罗马。
利维娅这些日子也没闲着,她每天很早起床,上午叫李希努斯教自己一些简单的防身术,中午跑去梅塞纳斯的酒馆视察生意,下午接待家族门客,到了晚上,她会在书房阅读卷宗,临睡前读一些希腊文学作品。
每一天总是那样相似,平静如水的阳光似乎能让所有人忘记,大海的另一岸的残酷战争。
凯撒离开後,罗马少了许多热闹,广场上没有官员为公民设宴,剧院和玛尔斯原野也没有活动举办,城里没有大事发生,元老院开会不再吵架,最有名的妓女生病了不接客,马克·安东尼窝在家中,请了堆演员自娱自乐。
百无聊赖的民衆一次又一次聚在元老院的告示牌前,只要西班牙的军队发来战报,他们又能多些谈资了。因隔着广阔海域,战报总要迟好几天才能到达。
五六日过去,屋大维病情渐渐好转。不过,利维娅可没空管他的身体,她得去西塞罗隐居的宅邸。成年之後,她须与监护人一起清点财産,为交接手续做准备。
为了归还前妻特伦提亚的嫁妆,农神节过後,西塞罗娶了一位少女,这次婚姻纯粹是交易性质,新婚妻子来自一个富有却不显赫的家族,带来还算丰厚的嫁妆,供他填补前面的窟窿。
老者最近几年始终经济拮据,亲生儿子还在雅典留学,每个月送到家里一封信汇报学业,字里行间都透露着“老头,给钱”。他不得不变卖好几处地産,钱款一部分用作归还嫁妆,另一部分汇给儿子。
利维娅一再向西塞罗表示,可以先用德鲁苏斯名下的财産解决燃眉之急。然而,老者并不愿意占晚辈的便宜,坚持硬着头皮还清了特伦提亚的嫁妆。
不过,图莉亚産期将至,老者总算在爱女身上找到了些许慰藉。前任女婿丶孩子的父亲多拉贝拉今年五十岁,是凯撒信重之人,却也是马克·安东尼的死对头。
二人去年的巷战震惊了凯撒,也导致安东尼至今仍蹲在贷款买来的庞培老宅里无所事事,整日用老婆富尔维亚的钱,和老婆一同享乐。
富尔维亚也不是一般的贵女。她拥有极其显赫的平民派出身,外祖父是格拉古兄弟之一。父母双方的家族几乎绝嗣,她理所应当继承了巨额财産。
她三任丈夫都是凯撒党人。
第一任丈夫克洛迪乌斯是臭名昭着的凯撒支持者,极其热爱煽动民衆,乐于用暴力解决政敌。
他本出自高贵的克劳狄乌斯·普尔喀家族,与尼禄家族也有血缘关系,却为了竞选保民官,自愿放弃贵族身份,找了个比自己还小的平民收养。接着,他流放了西塞罗,又带人烧光了西塞罗的宅子,还扮成女人混入凯撒前妻举办的节日仪式。
当然,克洛迪乌斯的结局并不好,他靠领导暴力起家,却也死于自己领导的暴力。那一天,他与政敌率领帮派进行巷斗,最後惨死街头。
富尔维亚为第一任丈夫生了个女儿克劳狄娅。她的第二任丈夫是古里奥,古里奥死後,她才与安东尼喜结连理。
有趣的是,三个丈夫相互之间关系极好,是年轻时一同花天酒地的好朋友。
晚饭後,西塞罗与利维娅并肩坐在喷泉边聊天。
“那年克洛迪乌斯将我流放,我以为自己再也不能回到罗马了,整日想着一死了之,”老者怅然若失,“特伦提亚本来可以和我离婚,可她并没有。是她变卖自己名下的农庄,带着图莉亚走亲访友,与阿提库斯他们四处游说丶争取支持,我才得以在一年後回到罗马。”
“特伦提亚没有告诉我,她当时被克洛迪乌斯的人从神庙拖走,还遭受了虐待,可我都知道。”
“你一定想问,我们为什麽一定要离婚吧?事实上,我也弄不清楚原因,也许应该归咎于我——我越来越不满意她的做事方法,我越来越不满意她自作主张为图莉亚安排的婚姻,我抱怨她少给图莉亚旅费,我抱怨多拉贝拉是个糟糕透顶的丈夫,抱怨一切。。。。。。今年去奇里乞亚,明年跟着庞培远离罗马。。。。。。我很久都没机会和她见面,更没机会和她谈心,信的长度也越来越短。”
“这算是相看两厌吗?我想不明白,为何我们的婚姻最终会以如此狼狈的姿态收场。也许是相处的时间太长?唉,或许一切都是我的问题,是我咎由自取!不过,日子总要过下去,特伦提亚和她那个当过维斯塔贞女的妹妹相伴终老,还好我有图莉亚,她比我儿子聪明多了!”
“你猜,我儿子马库斯在雅典有没有好好学习?”西塞罗依旧自顾自说着话,“不用猜了,根本没有,我的钱肯定被他拿去玩乐了。假如他有图莉亚二分之一的智慧,我哪需要为他操心?每次,我给他寄信都写一堆读书感悟,可他回我的内容基本都差不多,我总觉得这家夥什麽都没学到。。。。。。真是的,这孩子没父母在身边,简直就无法无天了!唉,罗马是凯撒的天下,我哪用得着回去?总有一天,我要去希腊找马库斯算账。。。。。。”
人到老年,醒得越来越早,睡得越来越晚,话也越来越多。利维娅压根没机会插话,索性耐心听老者抱怨生活。
“我昨天胃又疼了,你不知道,这到底有多难熬!唉,我宁愿死于刀剑,也不想死于病痛折磨!”
“刀剑劈在身上太疼了,您不如选择老死,膝下儿孙环绕,一场梦过去,死时没有任何痛苦。”利维娅微笑着调侃道。
“你说得对,我可不想被人砍死。谁会下令砍死我呢?克洛迪乌斯?不,他早就死了。凯撒?不,他没理由杀我。安东尼的新老婆?哈哈,如果是富尔维亚,那倒是有可能!”
“她没军队,也没权力,怎麽可能杀您?”女孩从树上摘了一只桃子,擦了擦放进嘴里。
“你不撑吗?这麽晚还吃水果?算了,你们年轻人胃口好,不像我,一天到晚胃疼。”
“要不要我给您推荐一下医生?我认识一个胃跟您一样不好的年轻人,”利维娅放下了桃子,“他最近旧病复发,多亏了一个希腊医生才化险为夷,他的名字就是。。。。。。”
“主人,主人!”管家急匆匆跑到西塞罗面前。
“您的女儿腹痛不止,大概是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