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窈窈。】
【给孤时间,一切保重。】
字迹苍劲有力,携着扑面而来的熟悉之感,正是她那竹马未婚夫,太子傅廷渊的字迹。
轰隆隆。
狱卒的催促声中,头顶有闷雷响过。
最终搀扶着薛老太太,薛窈夭跟在一大波女眷老幼後头,一步步朝狱外囚车走去。
路面分明结实如常,还蒸腾着夏日独有的暑气。跨过背阴与明亮的交界,人却仿佛置身于茫茫大海,举目窥不见哪怕一根浮木。
墙倒衆人推,胡倒猢狲撒。
短短几日见识了人情冷暖,天潢贵胄的大周储君,自然也没理由和必要,为了她一个罪臣之女沾染罪孽,自毁前程。
人之常情罢了。
长风卷过树叶哗哗作响,京中很快下起了瓢泼大雨。
靠着已然闭合的囚车栅门,少女再次仰头:“老人受不住风雨,孩子也烧得几近昏厥,可否请大人通融通融,尽快找个地方安置一下?”
头顶雨水拍打伞面。
发出噼里啪啦的清晰水声。
被请求的衙役是个名叫曹顺的年轻人。
“抱歉,今日乃北境王凯旋之日,为免冲撞了那位殿下,玄武大道不可逗留。”
“待出了京畿,小的会试试替姑娘转达大人。”
北境王?
分不出心思去细想那人是谁,也没勇气问一句薛家男丁如今境况,薛窈夭托着怀里气息孱弱的祖母,注意力渐渐被前方人潮吸引。
这日午後的玄武大道,被京中百姓围挤得水泄不通,辅道甚至停有不少彩帷香车,是极为少有的热闹阵仗。
随着官兵披甲开道,携後方几辆囚车辘辘驶过。
细碎人声如潮水涌来。
“那可是近日被圣上发落的薛家女眷,这是要被流放去哪里?”
“谁知道啊。”
有人呸了一声:“晦气。“
“我等在此夹道相迎,是想看那打了胜仗的少年王何等英姿,谁想看这些蓬头垢面的罪奴?”
“这便是报应了,想那宁钊郡主从前在京中飞扬跋扈,不是准太子妃吗,冠绝京华的第一美人,如今倒是没瞧见她露露脸呢。”
“美又如何?美貌若失去权势庇佑,那就不叫美貌,而是灾难,流放路上谁说得清楚?届时有她遭罪的时候……”
脚踝上的斑斑血迹被雨水冲刷,已然疼得麻木。
薛窈夭埋首于臂弯,听着混杂雨声的指指点点。
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没有想象中强大。
登高跌重,披枷带锁。
失去亲人,门庭倾覆。
人言奚落都是轻的,如今已算不得什麽。但此刻坐着囚车的婶娘丶婶姨娘丶亲嫂堂嫂丶未出嫁的堂妹们,无一不是深闺绣户,养尊处优,个个享惯了荣华安稳。
往下是九个侄儿女,大的能背三字经,千字文,小的尚在襁褓中,以及一位年迈的祖母。
身後无枝可依,奴仆皆被遣散发卖。
这麽一大群老幼妇孺,往後要如何生存下去?
思绪浑浑噩噩间,嘈杂人声渐渐远去。
囚车驶出玄武门後,入眼是京郊的官道贯穿原野,一路从脚下铺至天边。
得了曹顺答复,薛窈夭紧绷的神经疲到极致。
终是撑不住闭了眼睛。
。
“小姑,我怕……”
再有意识时,薛窈夭是被瞳瞳摇醒的。
第一时间,她听到了马蹄奔鸣之声。
似乎尚且遥远,还隔着一定距离,却惊得原野四下鸟雀纷飞,连地面都在隐隐颤动。
与此同时,官兵高泰良忽然急急勒马。
转头对身後一衆役差喝道:“停下,速速靠边!”
原因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