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后续换了个地方:走廊,吸烟区。出乎意料的是,单礼很是歉意地说自己没有抽烟的习惯,所以不预先携带打火机与烟盒。这对一个混迹金融与商业圈的人来说相当少见,但不奇怪。
而向鸣岐为了讨好前辈,通常会在口袋里备上一盒薄荷烟。
“你是他的同事。我记得我们上次见过。”男人的目光在后者肩膀稍作停留。
那有一处显而易见的擦痕,脏兮兮的。在这款白色的休闲风T恤上尤为显眼。不难想象,他来到这里的方式有多么特殊。
向鸣岐作势给前辈递火,两人站得很近,他指肚几乎要摩挲到裴淮的上唇。手却在抖,好几次都没按准位置。
所以火苗蹿高不到一公分,又畏缩了回去。
叹气声。裴淮衔着烟往右上斜挑一下,扬眉瞪过去一眼,抓起他手腕拎到跟前,俯身点着。
他眯了眯双眼,睫毛颤动的幅度很轻微。等肺部吸到一点儿尼古丁,才把某只抖得厉害的手推到边上。
“你在怕什么。”裴淮呼出一口细细的白烟,问他。
被区区扫视盯得手足无措,向鸣岐心虚地对起了手指:“我,我担心自己手抖烧到你鼻子。哥,你鼻子好挺,我一靠近眼睛就对不了焦……”
让人提不起兴致的解释。
裴淮掐着烟蒂深吸了一口,眉头蹙紧时有股说不出的忧郁感。尔后,他视野转向走廊,没有给任何人关注。
“据我所知,这场演出只面向特定观众开放。那么。”被冷落许久的男人在背后僵笑着问——在两人肢体接触的过程中,他没有一次回避视线,只是脸色渐冷,话里的拷问意味也明目张胆起来,“你是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啊,不然呢。”向鸣岐还是摆出笑脸,将烟盒与打火机统统收回上衣口袋,“不然我还是爬窗进来的?”
裴淮难得看了他一眼。
“也许上一次我的话没有说到位。”发问者低笑一声,略显傲慢地与他平视,“我带裴先生来的地方,不是随便什么人能涉足的。你似乎努力得有些过头了。”
向鸣崎脸上笑意正浓:“除了邀请和扮绅士,你的努力看上去比我还要不值一提。至少,你还没我了解他呢。”食指暗示般点了一下胸口的烟盒。
“不必在这里跟我虚张声势。你能做的,恐怕也只有这些了。”单礼意思表达得很含蓄,却也激进。仿佛终日里西装革履的绅士褪下西装,剥现出血肉的棱角,“我想我们在这儿聊得有些久了,裴先生。下半场快要开始了。”他目光重新投向置身事外的白发青年,和善地伸出手,“还是说,你现在另有打算。”
“我得走了。”裴淮将烟摁在垃圾桶的灭烟孔上,从他手边走过,仿佛两个不曾有交集的陌生人,“公司紧急召回。”
单礼故作遗憾地把手收回,表示理解。
“下次。”他说,“我们再好好找个机会叙叙旧吧。”
当着向鸣岐烧得噼啪作响的盯视,男人走上前,替裴淮捋了一下衣领,逐寸抚平肩膀处的折痕,眼神轻如抚摩,“这块有点儿皱了。记得回去熨烫两三分钟。”
“……多谢。”裴淮头也没抬地与他擦身而过。
向鸣崎本来阴沉着一张脸,跟在前辈背后,却在临近拐弯的一刻回身望了过来。迎着最敌意、也是最嫉妒的目光,手臂炫耀一般握向了前辈的腰,将他朝自己拉近。
他用口型说道。
这次,是我赢了。
——当然,还没出楼梯口,他就被甩了。
从偏门走出演出厅,公交再转两部,裴淮一路上没理向鸣岐那连天的抱怨,他直奔主题,为对方恶补了一下紧急任务的相关知识:通常,紧急任务没有什么详尽的描述。因为它的不确定性、危险性远大于任何一次委托。
在安排任务时,考虑到其高伤亡的可能,曼谷旅馆一般不会安排新人进组。但这次,他们对向鸣岐的毫不避讳让人意外。
顺带一提,紧急任务的报酬丰厚到难以想象。如果能顺利完成,它绝不会让任何一名员工失望。
听了这些话,涉世未深的后辈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激动地拍手叫好,问他,这样就能在肯索斯一夜暴富买房买车吗。裴淮不想再与呆子解释,支着下巴眺望街景。
公交很快抵达了目标地。
那儿是一片存在于上个世纪的厂区。沿着导航指示由西向南,直走,右转一次,就能看到与商铺一街之隔的一栋七层办公楼。
它规模不大,周围由四四方方的围墙砌成。场地内有约三分之二的区域被建为停车场,却并未停放几辆车。整体看来荒芜且诡异。
门口戒备森严,大约半小时一次巡查。
两人挑了家正对大门的咖啡馆坐下。向鸣岐在柜台点了杯冰柠檬茶,加一块布朗尼蛋糕,裴淮只要了中杯的摩卡,还不怎么喝。
调查前期,两人的表现也大有不同:向鸣崎正大快朵颐,不忘讲述一些浮夸到宇宙和量子的计划;裴淮则通过左手边的落地玻璃,观察起那座办公楼的构造。
大门口会一次性更换两人。均是标准的角斗士体格,持枪,看起来不像能正面突破的角色。裴淮稍作构思,跟后辈分析了一下大致情况:分公司可能外包了一家安保部门,且不是那种手段干净的企业。
向鸣岐咬着吸管问他为什么。
前者只将目光挪动到其中一人身上,握紧纸杯,努了努下巴:“那个人的眼神,是纵火或杀人犯的眼神。”
“咦这个你是怎么知道?”
“见过。”他答,“在我以前待的地方,有很多这样的人。”
向鸣崎一下子来了兴致,手指在亚克力桌牌上涂抹了一个来回:“哥你以前待的地方是哪种地方,民风淳朴吗?热情好客吗?我能去玩玩吗?”
“……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