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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怀鬼胎（第1页）

各怀鬼胎

九月十一，秋高气爽，姚的使者啓程去了古厥。

古厥历史悠久，可以追溯到千年的农耕时代。文化气息浓厚，此地没有高层的建筑，百姓们居住于低矮的房屋，或是直接支个营帐，与赐月营的构造如出一辙。

有地位的人会在巨大的沙石上挖洞，辅以红木和石瓦，风格倒是和姚的宫殿类似。千年来的融汇交流，铸就了她们如今的文明。

甫进入神都，就有个穿金戴银的人前来迎接。古厥的九月尚炎热，她穿着一身纱衣，遒劲的肌肉夸张地顶起，薄薄的布料几乎要撑裂开。露出的臂膀晒成健康的古铜色，像涂了什麽酱料。

她瞥了眼队列里的几位官员，擡了擡眼皮，用不太熟练的姚话道：“我是古厥的维西尔，担任祭司一职，奉神子的命令来迎接各位使者。”

维西尔的骨架不小，站在那里仿佛一座小山，身前遮盖了一大片阴影。

她厌恶地收回了视线，拍拍手示意身边的人过来。

当下就有一个衣不蔽体的虏隶四肢着地，手脚并用地爬了过来，嘴里还叼着一个篮子，牙关紧紧咬住藤柄，口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浸透了一小片沙子。

维西尔接过篮子，顺势踹了他一脚，毫不留情面。

虏的身体重重摔在了地上，一声也不敢吭，匆忙爬起来退回阴影中，从上前到被踢回去，他连眼睛都没敢擡一下。

维西尔递来篮子里的几块纱布，生硬道：“男子在古厥须裹面而行，不可被人见到容貌。”

使者队列里的几个男性官员顿时满腹牢骚起来，小声地表达自己的不满，痛斥古厥的霸道。

维西尔冷冷地看着他们，半天也没张口说话。议论了半天，有位官职比较高的被退了出来，怒斥道：

“古厥此举乃是践踏使者的尊严，视大姚于无物。”

他记得胡子眉毛都飞上了天，就差一口气没上来吐口血倒在地上。

维西尔又啓唇说了什麽，语言晦涩难懂，他们站在原地急了半天也搞不清对方究竟要表达什麽。

最後是被踹了一脚的虏爬着过来了，保持着这个姿势跪坐在维西尔的脚下，露出的双腿白皙纤细，明晃晃的一抹白顿时让几个迂腐的官员大喊有伤风化。

虏温言细语道：“古厥本不准男子出街，现下覆面已是网开一面。”

他话音刚落，就讨好似地在维西尔脚边蹭了蹭，得到主人的示意後自觉地滚到了角落里。

“许大人，她们欺人太甚！”

“许大人当为我们做主…”

许知算是话事人，眼下得到了所有人的注意，就等着掌权的拿个主意来。

许知往前走了一步，迎着所有人的视线温柔地笑了笑，轻声道：

“下官觉得祭司大人说得十分有理，作为外客，自当入乡随俗。”

他的视线有些飘忽，垂眸道：“古厥长盛不衰，自有过人之处。姚的男子地位确实有点高了，男子理应为未来的妻君守贞。”

这一番话说下来，後面的几个男人已是咬牙切齿，却也不能忤逆上头的人，瞪着眼蒙住了自己的脸。

维西尔这才淡淡放下剑，把已经出鞘的剑锋按了回去，走在前面做引路人。

——

使者们被安排了住处，神殿侧後方的一座殿宇内。

这里的人信仰圆月，装潢器物也都做得圆圆润润的，叫人看来喜庆。

文玉雁独自坐在空阔的院子里，仰头看天上的月亮。

似乎很多年之前，也有两个孩子在无边的天穹之下，把头靠在对方的肩膀上，依偎着展望将来。

久远得像是隔了几十年了，再回忆过去就如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故人的脸庞已经模糊不清，只馀笑音萦绕在耳畔。

她伸出自己的手，就着微弱的光打量了一下。指节修长，指腹粗糙，有一层厚厚的茧，是常年握剑留下的影子。

掌心有一块大疤，新肉在表皮下起伏狰狞着。

这块疤不可避免地把她带回那个漆黑的夜，冲天的火光，逃窜的人群。

文玉雁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静下心审视过自己的内心了，不能审视，也不敢审视。

她选择模仿李以临，用繁忙的公务来填满空虚的内心，用疲惫的愁绪来占据痛苦的大脑，

那日落水，被拖出来的不只有她，还有那个不得不面对的内心。

文玉雁也许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人，曾经在街头乞讨时最怕碰到的那群人。她为了逃生放的一把火，烧死了多少麻雀这样的孩子，

她们的心愿也只不过是活到十六岁而已。

她扔进水里的那个侍卫，也许家里有一个像文娘一样的母亲，艰难困苦拉扯大的孩子成为了别人手里的工具。

文玉雁感到一阵迷茫，她不是个好人，所以会毫不犹豫地利用一切；也不是个纯粹坏人，因为内心正在涌出愧疚。

站得更高的目的是把曾经和自己一样的人踩在脚下吗？

这是无解的问题，总会有更厉害的人踩在你的头顶。

她可以杀掉那些有威胁的人，这是出于自保。倘若为了利益去害无关的人，那和臭名昭着的沈翊又有什麽分别。

文玉雁突然想起进宫前的月夜，沈至格靠墙说的话。

没有人能永远保持自己的本心，所有人都是河里的一滴水，势必会被身边汹涌的浪花所影响，在潜移默化中成为芸芸衆生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