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个子很矮,比十岁的文玉雁还矮,整个人又佝偻着身子,像只背着重物的甲壳虫。脸上的皮肤皱成一团,好像失了水分。往下几寸脖颈间的皮肤又松松垮垮地搭在骨头上,像是一个胖子一夜之间消瘦了下来,皮肤跟不上瘦的速度,和整个身体格格不入。
守卫慢吞吞地翻开一本账簿要为二人登记,他的动作很生涩,像是很少干这件事,宜州多久没有外人来访了?里面住的真是鬼吗?
他不先问姓名籍贯,而是先问二人关系,文玉雁报了兄妹,虽然两人的长相大相径庭。
守卫长长地“哦”了一声,周围明明很空旷,却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回声,一声又一声地“哦”在天地间回响,栖息地乌鸦也凄叫着飞走了。
他又问名字,文玉雁和云锦舟对视了一眼。
她说:“我叫雁文,家兄叫雁锦,是过路的游商,想在城内歇脚。”
守卫飞快地在账簿上记录着,他的字迹很丑,难以辨认,如同三岁稚童的涂鸦,握着毛笔的手很用力,大块的墨迹洇湿了纸张。
他张口,文玉雁才发现此人的牙齿很稀疏。
守卫嗓音嘶哑:“二位请进吧。”
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门栓间摩擦发出吱呀的声音,让人牙酸。
文玉雁拉了拉云锦舟,示意对方跟着自己,全身肌肉绷紧走近了这座“鬼城”。
宜州不小,街道四通八达。进来後她才微微放松了身体,城内比起城外至少有了点人气,
百姓来来往往,和江洲城内并无多大差异,只是沿路乞讨的乞丐更多,几十个人里找不出一个穿着华丽的,无一例外身着粗布麻衣,这里的经济大概不是很发达。
文玉雁不动声色朝路旁的乞丐碗里丢了个铜钱,他看上去很健全,擡头的时候却不出意外地瞎了一只眼,感激涕零地朝好心人磕头。
把人弄残是赐月营的老本行吗?
来往的人大多愁眉苦脸,街道两侧的商行很少,人们都从事着苦力的活计。
文玉雁在一处茶摊坐下,点了两壶最贵的茶。
掌柜的女儿脸脏兮兮的,端着茶水来伺候客人,要转身时被文玉雁拉住了手腕。
好细的手,像一截干枯的树枝,而不是人手。
文玉雁掏出一锭银子,看着对方稚嫩的脸上露出格格不入的市侩神情,有求必应地停住了脚步。
文玉雁:“姑娘,我们是过路行商,城内可有比较畅销的货物?”
小女孩贪婪地盯着闪闪发光的银子,吞了吞口水回答文玉雁的话:“哪有这种东西,要不然我们不早干了?”
文玉雁:“为何不尝试和外城建立沟通,我听闻几十里外的江洲城是首屈一指的富饶之地?”
小女孩鄙夷地撇了撇嘴:“江洲不是个好地方,瘟疫爆发的时候逃来不少人。”
摊子里传来掌柜的叫喊,小女孩赶紧站了起来。
“我娘叫我了,”她指了指银子,“那这个……”
刚得到点头,小女孩就生怕她会反悔一样快速地把银子揣在了怀里,匆匆向後厨跑去。
茶水便宜,周围挑着担子的夥娘夥夫也有三三两两地停下饮口茶。
文玉雁打量了一下周围,确认没有人监视,食指在发霉的木桌上轻轻叩了叩。
她压低声音开口:“不与外城交易,江洲八年前的瘟疫一事,却连城内一个不满八岁的小女孩都知道。”
云锦舟擡眼看她,这是两人上路以来的第一次谈话。
他说:“宜州有人很关注江洲的疫病,并且消息堵塞,他们在切断宜州和外界的往来。”
宜州几乎坐落在姚国的最南方,再往南就是海域,离得最近的有人烟的地方就是江洲了。宜州在外有“鬼城”之称,鲜有人愿意进来,城内人也困于“瘟疫”之说,主动闭塞。
文玉雁点点头,两人想法不谋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