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她头发泛着绸缎一样的光泽,乌黑顺滑。现在黑色的发根长出来,混着浅金发色,像焦糖布丁,发尾是稻草似的干枯。
她在枯萎,下巴很尖,眼神清凌凌的,可还是那麽好看,哭的时候汪着一包泪,眼睛像奥丁遗落了右眼的密米尔之泉。
一种我见犹怜的美。
周禛:“不走路,宝宝就永远不会走。”
孟昭然:“可是,我不想让你看见我这麽丑的样子,这麽丑!”
手机备忘录上,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像沉闷的争论。孟昭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觉得她真该死啊,总是把最不好的一面留给最爱她的人。
她情绪不稳定丶狂躁丶易怒,失去耐心。
周禛拿过她的手机,一字一句斟酌着。
“我不觉得。你一点也不丑,你很漂亮。”
“昭昭,如果是我生病,说不了话,走路会摔跤,你会觉得我丑吗?”
“你会想不要我吗?”
孟昭然看到这两句发问,怔住。
喉咙里一抽一抽的声音停止,像打到一半又止住的一个嗝。
她想象着那样的场景。
她怎麽会觉得周禛丑?她只会觉得他坐在轮椅上,病恹恹地仄着,肌肤苍白像古玉,有一种病美人的美,肌肤下透出的青紫血管的痕迹,让她心疼。
她看着他走不了路,只会觉得他像学步的小孩,软乎乎的让她心都融化成奶油。
这一刻,她忽而明白。
既然在她心中,病了的周禛是这般模样,那此时的她在周禛心中,不也是学步的小孩丶生病的美人?
眼泪再度落下。
她回他:
“我不觉得你丑。你还是那麽好看。”
“我不会。你丑死了我也想要你。”
看着她拖着手指敲出的字,周禛眼眶泛起热意。他拉过她的手,将她的手放在他胸膛。在那之下,他的心脏正在有力地泵动。
虽然他们没有在神父面前发过誓,没有说出那句诺言,但他们都做到了。
“无论贫穷或富贵,健康或疾病,我都将爱你,珍惜你,直到永远。”
孟昭然心中一道坚固的迷障,也就此破除。
在他面前,蹒跚学步又有何关系?他不会嫌弃她啊。
像变戏法似的,周禛从口袋里摸出一团蓝紫和粉紫缠绕的彩色发带。
他刮刮她的小鼻头。
“妈妈给了我这个,我把它编进你的头发里,待会马奔腾起来的时候,你的辫子会飘成彩虹。”
她的头发有点短,但不妨碍他编织好一道短短的彩虹。
靓丽的发带,好似也给她编进了色彩。
等周禛编好她的头发後,她站起来继续。
尝试了几次,她终于走到了大灰马面前,周禛替她稳住马鞍,她使劲将右腿跨过去,垂到饱满的马腹下。
周禛翻身,动作敏捷,从她身後上马。
“辛苦你了,灰风。”
周禛反手向後,拍了拍大灰马的屁股。
“GreyWind”,这是沈惕为这匹比利时重挽马取的名字,很明显他取这名字的时候正处于中二期。
孟昭然那时已经开始看《冰与火之歌》,笑他是史塔克家族的“长子罗柏”,因为罗柏为捡到的小狼取的名字就是“GreyWind”灰风。
思绪飘远。
她想到小时候,她是怎麽一次次耍赖,不肯用亲自刷洗马匹,总是哼哼唧唧地耍赖“手累不刷了”,而爸爸沈宗庭总是宠溺地望着她,唇边含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