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念溪嗓音平静,陈述事实:“没有这个事,你和爸也过不好。你们总在反复争吵,为任何一件小事。份子钱多给了两百,你会说爸兜里没子,面上还得充大款,不知道的以为他是什麽亿万富翁;爸说你好吃懒做,家务不做,天底下没几个女人像你这样……”
王君兰没让她说完,轻描淡写打断:“夫妻之间吵架是正常的,这是情趣。你见过谁家夫妻不吵架的。”
王君兰站起身来,收了自己的碗,交代句进了卧室:“吃完了饭记得洗碗。”
徐念溪没有胃口了,看着油腻的菜甚至觉得反胃,有什麽东西重重压在心口,让她难以喘息。
有时候,她会觉得可笑。
他们好像总能轻描淡写地弱化对孩子的伤害,甚至觉得根本没有伤害。
可是那伤害明明存在。
它长在徐念溪骨肉里。
让她害怕争吵丶恐惧亲密关系丶认为大部分婚姻尽头都是一地鸡毛……
带来伤害的人却轻飘飘地认为自己什麽错都没有,甚至还想推着她,进入到她害怕的一切中。
何其讽刺。
那晚徐念溪失眠有史以来的严重,她睁眼睁到凌晨六点,才睡着。
又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
这次她终于看清了梦里有什麽了。
有两个怪物,在歇斯底里地争吵,吐出来的话化为利刃,一刀一刀戳向对方,他们忍着痛,一边却因为对方的痛而放肆大笑。
其中一个怪物,甚至不顾她的反抗,拖着她,让她前往自己完全不愿意前往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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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下午很快就到了。
徐念溪那会儿正在振荣。
王君兰打来电话,质问道:“怎麽还没过来?”
“来干嘛?”
“我不是说了,周六下午去见相亲对象。”
“我也说了,我不去。”
王君兰冷笑声,毫不留情地说:“你要是敢不来,这个家你就别住了,我现在就把你的东西全丢了。我说到做到。”
徐念溪敲击键盘的指尖顿住,好一会儿话才出口:“你非要这样吗?”
她终于知道,为什麽一直都这麽想要自己的房子了。因为,在这个家里,她的一切都是可以被王君兰肆意处置的。
不论是她的行李,还是她的婚姻。
“非要。”王君兰一字一顿,“你要是还把我当妈,你就知道该干什麽。这是为你好。”
挂了电话,徐念溪感受到从脚跟往上泛的凉意。
西津的冬总是冷到骨子里,穿得再多再厚,都能让人感受到浸入骨髓的凉意。
这是一个寻常的冬天,却又是一个不寻常的冬天。
徐念溪从来没这麽疲惫过,疲惫到她甚至连放下手机的力气都没有。
盯着满幕的字符,好像一瞬间就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麽了。
有时候,她会想,王君兰到底爱她吗。
如果爱,为什麽会忽视她的恐惧,强迫她进入婚姻。
如果不爱,为什麽又打着爱她的名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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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念溪到达火锅店的时间不早不晚,没等几分钟,相亲对象到了。
他穿着件oversize款的短款夹克,丹凤眼驼峰鼻,五官组合在一起有种阴柔的冲击力。进来後,随手把车钥匙抛在桌上。
“你是徐念溪吧?”顾魏曲坐下,没报自己名字,直接道,“我知道你。”
“你知道我?”
“当然。”顾魏曲架起胳膊,绕有兴致,“你在南城的时候那件事闹得还挺大,我怎麽会不知道你呢。”
和南城相关……
徐念溪绷直背脊,身子往後靠:“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麽。”
“装傻可就没意思了,”顾魏曲道,“我们都心知肚明。”
顾魏曲说完,上下打量了一圈徐念溪,她很长时间没有休息好的样子,黑眼圈很重。
但依旧能看出长相清丽,皮肤很白,在烟雾缭绕的火锅店里,像剥了壳的水煮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