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乌斯会不会听从我的话……”
阿禾转身望向夜色下的城门,兵戈交错,火星四溅,伴随着敢死队嘶声力竭的呼号声,原本坚不可摧的城门,竟然还真的被撞开了一个口子!
她呼吸一窒,狂喜在刹那间席卷全身,眼看着梦寐以求的成功近在咫尺,阿禾几乎要浑身战栗起来。
“快,冲锋!”
樊王帐下一位裨将军大喜,毫不犹豫,带上主力部队就准备冲锋,谁料一支队伍却像是横刀一样斜刺了过来,拦在了他们的前头。
“蛮族尔敢!”
他愣了一秒,随后勃然大怒。
“不要在这个时候与匈奴起冲突,”阿禾厉声命令道,“让你的人停下!”
那裨将猛地勒马,急切道:“可是大人,这毕竟是大景皇城,若是让匈奴人进了,那不就……”等同于亡国了吗!
阿禾冷笑:“让他们先进又如何?只要皇帝的位置是我坐,日后再料理他们就是!”
那裨将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
“退一万步说,只要等天亮后封锁城池,不让消息传出去,那不就变成了今晚匈奴南下攻城,我们拼死救驾吗?”
细密的血丝深入她的瞳仁,阿禾的呼吸急促,显然已经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下,“史书功过,是胜利者书写的!等我们赢了,自然有人会为我们分说!”
她就是要做一番前无古人、或许还是后无来者、轰轰烈烈的大事业!
裨将摇摇头:“我不能接受,你与樊王的斗争我不管,你想要皇位,我也可以帮你争,可是阿……大人,”他的眼中闪着泪光,注视着面前女子的眼神带着深切的悲哀和一丝隐藏极深的爱慕,“这是我大景国祚啊!”
阿禾猛地拔剑,横在他的咽喉前。
“我说了,不许拦他们。”她冰冷道,“我需要一个正大光明的进城理由,也需要这些蛮族帮我开路,没有对比,你以为城中的百姓富商还有达官贵人,会毫无怨言地接受我们,接受皇权更迭吗?”
“我会让你进城的,但不是现在。如果你再敢往前一步,我就在这里斩了你!”
那裨将握着缰绳的手颤抖许久,终于颓然垂下。
“……是。”
他眼睁睁看着那帮匈奴狂呼乱吼着,像是饿虎一样扑入城内,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肆意策马狂奔,从屋中搜罗出各种金银财宝,那一张张在火光下笑得肆意张狂的脸颊,几乎要刻在他的瞳孔中……
“不对,”恍惚间,他听到身旁的阿禾低语道,“乌斯他们,和城里的人都去哪儿了?”
“轰——!!!”
一声前所未有、犹如盘古开天辟地般的轰鸣震响,大地震颤着战栗起来,匈奴人马在刹那间人仰马翻,狂风卷起沙尘,一只断手从焚天烈焰中横飞落下,滚落在他们的眼皮底下。
裨将军差一点被受惊的马儿掀翻在地,费了半天力气才安抚好坐骑,他猛地抬头看向同样脸色苍白的阿禾,千言万语混合着悲愤之情都堵在胸口。
“大人!”他嘶声力竭地喊道,耳朵像是聋了一样,嗡嗡作响,“有诈!乌斯反了!”
阿禾定了定神,眼睛被火光刺痛,一滴带着浅粉色的泪滑过脸颊,滴落在满是尘土的戎装领口,化成一道几乎不可见的深色痕迹。
隐约听到耳畔传来的声音,她勾起一抹冷峭弧度,语气却带着一丝像是早知如此的无奈:“那孩子,果然还是心软了。”
但没关系。
他已经完成了最重要的一环。
城门一旦打开,想要再关上,可就难了。
“传令全军,用最快速度,不择一切手段给我冲进去!”
城内街道。
四周已成一片废墟,大半匈奴都被连人带马压在了木料砖块间,呻吟哀嚎声不断,到处是断肢残骸,宛如人间地狱。
乌斯踩在同胞的血泊上,他以为自己会悲伤,会愧疚,会不忍直视。
但事实是,毫无感觉。
他看着这些同族们绝望苍白的脸颊,就像是看到了路边的一粒芥子尘埃那样。
乌斯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一切,他本不该来这里的,陆舫告诫过他,不要让樊王的人发现,否则后果自负。
可鬼使神差的,他还是来了。
他得亲眼看着这支草原上最为精锐的部族,因为他这个背叛者的缘故,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乌斯想,自己虽然不能为他们哀悼,但得为他们送葬。
火风燎过鬓发,他缓缓低下头,看到自己的脚踝被一只伤痕累累的手攥住。乌斯顺着那只手一直向上看,发现抓住他的人,正是他的四哥。
他的半截身子都被自己的马压在下面,脸颊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眼球凸出得吓人,七窍流血,估计是受了严重的内伤。
但他还是挣扎着对乌斯说:“救……我……”
目眦欲裂的双眸中,只有对死亡的强烈恐惧。
见乌斯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吐出一口血,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你是,匈奴人……你得……”帮我。
然后,他死了。
连一句话都没能说完。
但乌斯浑身却战栗起来,这句话就像是一句再恶毒不过的诅咒,曾经他生活在草原,因为母亲的原因被匈奴的兄长们嘲讽霸凌,费劲千辛万苦和弟弟逃到了中原,却又被中原人逼到走投无路,凭着一腔憎恨在黄龙教中立足脚跟。
可如今他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