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摇晃晃支撑着身子半跪起来,大红的喜服上有深色血迹晕开,凌乱发丝遮掩下,原本清澈的双眸染上青黑瘴气,面色苍白阴郁,妖异得不似人类。
油尽灯枯般的虚弱感时刻折磨着他,伤口还在崩裂渗血,他却不管不顾凝聚起最後一点法力,想要将那人困住。
但他实在太虚弱了,受伤之後更是从未为自己治疗过,如今光是维持正常的行动都已经耗费了大半力气,又怎麽可能还有馀力困住季陵?
勉强凝聚的法力骤然消散,白孤死死咬着唇,血迹混杂着泪水一同滑落。他分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却还挣扎着伸出染血的指尖,执拗地伸向季陵的方向。
“别走……求你……别走……”
他努力仰起头,昏沉模糊的视线里只能依稀辨认出季陵的五官轮廓,有那麽一瞬间,他好像看到对方的脸上出现了担忧的神色,却在眨眼间又变回漠然。
季陵的神色太冷了,冷到他心口绞痛不已,身体深处却好像有一把火在燃烧,叫嚣着要将他毁灭吞噬殆尽。白孤低下头发出无法忍耐的痛吟,泪珠凝在鼻间盈盈欲滴。
季陵的意识与幻境心魔对峙良久,仍相持不下。白孤此时心神濒临崩溃边缘,幻境世界随之动摇,他终于找到机会逼退了心魔,重新掌握身体。
与此同时,空气中忽然出现诡异的白色波纹,季陵身後的空间撕裂出一道一人高的口子,玄净道长的声音虚无缥缈,仿佛从天外传来。
“季公子,时间快到了。”
季陵看向白孤,见他眼底赤红,神色痴狂,无尽的业障在他周身交织缠绕,几乎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而他浑然不觉,神智昏聩,七窍缓慢地向外渗血,竟有走火入魔之势。
白孤眼前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见了。业障在他体内横冲直撞,脑中全是季陵的声音,一会儿冷酷,一会儿温柔,错乱颠倒,逼得他几欲发疯。
“这样的你对我来说……毫无价值可言。”
“你身体受损,别强行运功。”
“我们之间算不得什麽夫妻之实,不过是你情我愿,露水情缘罢了。”
“白孤,你清醒一点,不要相信,这些不过是幻境!”
“区区狐妖,也配跟我谈真心麽?”
“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就在这里,我们一起回家!”
“白孤……白孤!”
有人不停地在耳边呼唤,是季陵……是季陵在叫他……
白孤从混沌中短暂清醒了一瞬,感觉有人抵着自己的额头,生着薄茧的指腹抚在自己脸侧,温暖得让人鼻尖发酸……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季陵想尽了办法,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白孤从魔障中唤醒。周围的景象开始崩逝,空间裂缝也逐渐闭合,如果他再不出去,就会彻底与幻境融为一体,在虚幻惨象中不断轮回,直到身死魂消。
看来,他终究还是失败了啊……
最後关头,季陵反而慢慢放松了下来,他将白孤拥入怀中,掌心摸了摸对方的头。
玄净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难掩急切。
“季公子,再不出来就来不及了!”
季陵无言,擡眼看着四周溃散的景色,怀中是白孤气息狂乱的身体,他轻轻笑了一声:
“前世总归是我欠了你,若眼下的结局无可避免……此生,便当我赔给你了罢。”
说完,他抱着白孤缓缓闭上了眼睛,已经做好了与对方一起面对一切的准备。可下一秒腰身猛地一紧,他还未回神,便被人护着双双滚入了即将关闭的空间裂缝,他们衣角消失的下一瞬,裂缝便完全闭合了。
幻境外,最後一截香灰落下之时,季陵与白孤一同睁开了眼睛。
玄净与卫捷紧张地盯了好久,见他们平安归来,双双松了口气。
“万幸!”
“季兄,你可有……”玄净正欲上前说些什麽,话说到一般便被人打断了。
白孤刚睁开眼睛便狠狠抱住季陵,哽咽道:“你说话算话,不准再骗我!这辈子你只能是我的!”
季陵被他撞得怔愣一瞬,然後同样伸手回抱了他,掌心置于他脑後,安抚地一下一下摸着,眼中神色清冽依旧,却是少了一份权衡,多了一份钟情。
“嗯,不骗你。”
白孤把脸埋在季陵怀中,闻言哭得更厉害,整个身体都在发颤,呜咽委屈得不成样子:“你不准和别人成亲,就算……就算我得不到你的心,别人也休想得到!”
季陵闻言顿了顿,然後伸手捧起他的脸,注视着他被泪水洗过的,琉璃般通透的眼眸,一字一句说得格外认真:
“你已经得到了。”
权衡利弊是刻在季陵骨子里的本能,如果对白孤没有真心,就算亏欠对方再多上十世,他也不可能下定决心放弃性命,陪着白孤永远留在幻境之中。
白孤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眶哭得通红,情绪太过激烈以至于一度失语。他瞳孔轻颤着,喉咙哽得说不出话,最後只能伸手攥住季陵衣襟,呜咽一声猛然咬上他的唇瓣,辗转吮吻,狂热炽烈。
“啊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