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朔问:“治疗手能喝水麽?”
太医愣住,什麽喝水?继而反应过来,陛下猜测取手铐要上麻药,怕上麻药前不能喝水,连忙道:“能!能!”
潘啓忙跑过来,取茶杯倒茶,准备给苏景同喂水。
顾朔自然地将茶杯接过来。
潘啓没有迟疑,将汤匙递给顾朔。他和苏景同接触不多,只瞧下巴和听沙哑的声音分辨不出来,可观皇帝的态度,再认不出这是苏景同,他就枉为大太监了。
一点温热的水下肚,苏景同舔舔唇,不喝水的时候不觉得难受,一旦开始喝,渴意就铺天盖地叫嚣起来。
顾朔一汤匙一汤匙喂,一杯喂完,苏景同的渴意反而更加明显。
顾朔没给他喂第二杯,一口气喝大量水,只会更渴,慢慢喝才有效。
太医们观察完毕,苏景同的手腕看着可怖,其实和他猜的没什麽两样,磨破皮後摩擦了几次,把肉划伤了,又因为他瘦,腕骨处本来就薄薄一层,所以能看到骨头,镣铐卡的位置也不错,在腕骨两端,避开了经脉,没造成严重後果。
总的来说都是皮肉伤。
麻烦的点在于要把镣铐取下来。镣铐和血肉粘在一起,取镣铐的时候难免带下来些血肉,虽然对身体的影响微乎其微,但是疼。
麻醉效果好的麻沸散,是开胸腹或者开颅骨才用的,等闲用之,对身体不好。且麻沸散使用前需要禁食禁水。
普通麻药,能减缓疼痛,但效果不算多好。
皇宫里的贵人,都是天潢贵胄,你治疗慢,他未必觉得是你的过错,不一定拿你撒气,但治疗得疼,那就是找死了。
尤其这位和皇帝之间明显有过密关系。
怎麽不让贵人疼,是个大问题。
苏景同自小和太医打交道,他爹最轻狂的那些年,全大周最好的名医都在摄政王府,挑剩下的才去皇宫。他听太医半天不出声,便知晓他们在为难,“取吧,没事。”
太医没动,你觉得没事不重要,皇帝觉得不行才要命。
顾朔把手塞进苏景同嘴里,另一只手将苏景同的头压在自己怀里,“取。”
太医骇得魂飞魄散,“陛下不可!”这要是咬伤了皇帝,能揭了他们的皮。
潘啓瞧了一眼,没敢劝。
“陛下三思——”太医俯身。
顾朔没理他们,“取。”
“呸呸呸,”苏景同把他手吐出来,苏景同拖着他老牛拉风车的嗓音,艰难地发出抗议:“你刚抓过镣铐钥匙衣服杯子勺子,你净手了麽?”
太医:……
潘啓:……
顾朔服气,苏景同煞风景小能手,把他那点不敢宣之于口的心疼打散得一干二净。
潘啓召进来两个宫人,一人带着浇过烧酒的帛巾,供苏景同咬,另一人替顾朔净手。
等两人都准备好,太医火速动手,先叫苏景同含了一丸麻药,复用热帕子贴在苏景同手腕上,将凝固的鲜血化开,免得下镣铐时牵扯到。
待麻药起了效果,苏景同咬住帛巾,太医提起镣铐,一把提了下来,一些细碎的血肉被带飞,苏景同疼得一激灵,脖子瞬间伸长,青筋崩出,牙险些将帛巾咬碎,这麻药到底干什麽用的?废物吗?!
顾朔的大手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後背,帮他顺气。
苏景同强撑着把呼痛声压回嗓子中,浑身难以抑制地哆嗦。
顾朔搂紧他,习惯性地亲他额头,“乖,做得很好,很勇……”
亲下去的刹那,两个人都僵住了。
三年前,这是再熟悉不过的动作。
现在,他们中间隔着太多太多东西。
恩怨情仇丶家国天下。
无论哪一样,他们都不该如此亲密。
顾朔沉默地停下帮苏景同顺气的手,苏景同不自在地动了动身体,吐出被他咬的坑坑洼洼的帛巾。
气氛沉默尴尬。
忙着治疗的太医没注意到这小小插曲,他们低着头专心致志,只从耳朵里听到那句“表现得很好,很勇敢”,还当两人关系正好,更没注意到苏景同已经将帛巾吐了出来。
解了镣铐,下一步是处理伤口。
苏景同的伤口在空气中暴露了不知多久,镣铐上也不知有多少脏东西,急需好好清理。
太医取出烧酒,手心濡湿,“贵人忍着点。”
苏景同又饿又累,嘴里含着麻药,加上见到顾朔,大脑停止工作,早忘了还需要清理伤口了,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太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烧酒倒在他伤口上,苏景同冷不丁被偷袭,痛得天旋地转头要炸开,本能地一口咬在顾朔肩膀上。
顾朔被他咬着的那边肩膀纹丝不动,另一只手又一次将苏景同揽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