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後悔?”
有什麽好後悔的。顾朔心道:他只後悔没在一开始就答应了苏景同,白白浪费许多年。
“你这一去,皇子身份不会再留给你。”
无所谓。反正流放时也不会留身份。
皇位这张大饼,周文帝画了无数次,从未有付诸实践的意思。顾朔早看开了。
“你走了,朕少个帮手。”
帮手?
顾朔扯扯嘴唇,他连自己都管不好,他还能帮谁呢?苏景同躺在床上生死未卜,他连办法都想不出一个,他还能帮谁?
谁又能帮他?
如果他没有把身份立场丶把皇权斗争放在苏景同前面,如果他早早答应苏景同,退出纷争,如果他在得知周文帝要把他流放岭南时奋起反抗而不是想将计就计里外夹击苏季徵,苏景同怎麽会跟苏季徵起了口角,又怎麽会疮疡?
这世上最真心待他的就是苏景同,他却为了有的没的,伤了他一次又一次。
大周的江山到底跟他有什麽关系,值得他一而再再而三抛下苏景同卖命?
“你这麽走了,新州的百姓也不管了?”
新州?
顾朔讥讽地笑,不是他父皇要把他流放岭南的时候了?流放岭南哪里还管得了新州?他在新州时兢兢业业一刻不敢放松,也算对得起新州百姓了,如今他一个要被流放的罪人,哪里管得了那许多。
“堂堂皇子,自甘下贱当嬖人,你不嫌丢人,朕还嫌丢人。”
顾朔面无表情:“以後不是皇子了。”
顾朔磕了个头,摇摇晃晃往宫外走,他以前只觉得身上责任多,这会儿才恍然惊觉那些关他什麽事,为别人的事忙碌半生,到最後把最爱他的苏景同辜负了。他给大周的江山卖了多年命,纵然欠了周文帝生身之情,也算还清了。他该为自己活几天了。
路过广明宫的铜镜时,顾朔瞥见镜子中的自己,双目赤红,难怪他走到哪里都没人敢拦,难怪周文帝也没发怒。
顾朔没多在意,把皇子玉牒送回宗庙,在宗正和祖宗牌位面前摔个粉碎,褪去皇子制服,换上常服,一样宫中的东西都没带,直奔摄政王府。
什麽狗屁皇子,什麽狗屁郡王,到底有什麽好的。
爱谁谁。
这日子他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谁想当谁当去吧。
江山谁想要谁要吧,周文帝和苏季徵谁当皇帝跟他有什麽关系?
苏景同已经烧迷糊了,脸红红的,手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他身上喷涌出来的热气,脖颈上的伤口狰狞盘虬,顾朔闭上眼,不敢多看。
苏季徵哑着嗓子:“他不想让你知道,你记得装不知情。”
顾朔一把拎起苏季徵的领子,“你疯了,他不是你的亲儿子麽?你怎麽下得了手。”
“等等,一会儿再继续,”苏景同听到这里,积极举手:“所以在我昏迷的时候你俩打了一架?”
顾朔无语,“听到我和你爹打架,就这麽高兴?”
苏景同小鸡啄米点头,“没见过你打架。他是个文弱书生,你打他岂不是打木桩般容易?”
顾朔沉默一会儿,是很容易,“还行。”
“所以我醒的时候你装不知道这个事?”
“对。”
苏景同嘀咕,“难怪後来我去看你,你动作那麽轻,原来你早知道了,我还以为我演戏演得很好。”
“我那时是真想跟你好好过的。”顾朔有点怨念:“但你开始不好好过了。”
“我的锅我的锅。”苏景同高兴,“那如果我那会儿就告诉你我要干什麽,你还会站周文帝吗?还会想着要殉国吗?”
顾朔心道:不会的。他第一反应虽然是和大周共存亡——这毕竟是他刻进骨血的念头,但他那会儿早不是六皇子,只不过是摄政王府的嬖人,一芥嬖人,有什麽必要和大周共存亡呢?他是抛下一切来找苏景同的,这些早看开了。
既然天底下没什麽比苏景同更重要的,那就没必要为了不重要的江山,抛下最重要的苏景同。
下了赌桌的人,便该有离开的自觉。
念念不忘,不像话。
顾朔嘴上道:“不好说,也许会的。还好你没有告诉我。”
苏景同放下心,手微微抖了一下,“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又做错了。”
又?
顾朔心底冒出一点违和感,但两人终于把话说开的快乐冲淡了这微妙的违和,顾朔捏住他鼻子,“但以後不可以了。你决裂的时候好狠的心,我在去西北的路上气病了一场。”
苏景同不说话了,他知道这事。
他和顾朔决裂後,他叫人进来,安排他们护送顾朔去西北,想着顾朔有事爱憋在心里,才决裂心里憋着容易上火,专门叮嘱人路上多熬绿豆汤,但没什麽用,才走没两天,顾朔就大病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