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规矩森严,该出声的时候,才有你说话的机会。不该出声的时候,你就是死,也得死的安安静静。
董鄂氏的样子看着实在是可怜,弘时心里一时是气恼,怨恨,实在是想不到董鄂氏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又觉得自家玛麽说的没错,她若当真是感恩,怎麽就想不到这些事会害了自己呢?一时又是可怜,相处多年,难不成真要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吗?
弘时好一会儿才沙哑着嗓子说道:“毕竟是生了阿哥,再者,张氏好歹是没大碍,不如,就将董鄂氏给禁足了?”
话音才落,胤禛又是一个杯子砸过来了:“就你这性子,你额娘也就是亲生的,才觉得你这是重情重义,以朕看来,你实在是懦弱难当大任,甚至是非不分,糊涂至极!你既然已经成亲,你正经的妻子是谁你不明白吗?你分不出来吗?什麽是妻什麽是妾,你不懂吗?她如今谋害你嫡妻,日後你若是妨碍到了她了,你以为你能有活路?”
董鄂氏急切摇头,她哪儿会害弘时呢?她不会,也不敢的。
然而谁也没看她,弘时还一脸懵呢,胤禛这张嘴骂起来人,那也是十分不留情的。将弘时给臭骂的活像是最没出息最懦弱不堪的东西一样。
弘时沉默半天,再次修改自己之前的处置结果:“那送到别院里吧,一辈子不许再出来。小阿哥……也不能让她养着了,免得再养坏了,但小阿哥毕竟大了,也不好给张氏抚养。”
万一心里记仇,再将张氏当成了丑人,那可就糟糕了。
再者,张氏心里也肯定有芥蒂,人家本就是因为这孩子的事情被算计谋害的,你现下还要人家抚养仇人的孩子……开玩笑吗这不是?
弘时心里绞尽脑汁,还是没想好这孩子该让谁来照看。毕竟说大不大,也不到能自己单独住一个院落,自己照看自己的程度。说小也不算小,至少不是吃奶的年纪了,心里也懂事儿,能说会道了。
弘时压根就没想过弄死董鄂氏,一来是这事儿算不大很严重,张氏无论如何,确实是没死,现在还早早发现了问题,也不到没得救的时候。二来呢,还是为孩子,孩子都这个岁数了,若是当爹的弄死了他亲娘,他心里该是如何想法呢?
但在胤禛看来,弘时就有点儿,妇人之仁了。
这样一个为了自己利益就不择手段的女人,无论放在哪儿,都不是那麽的让人放心。那何必留着呢?除掉了,正好安心了。孩子若是记仇……弘时现在也才二十来岁,这年纪,是不能再生了还是如何,非得要只容忍这麽个庶出的长子?听话了就好好养着,不听话了就让奴仆照看,难道一个小孩子都还收拾不了吗?
胤禛那眉头就没松开过,就盯着弘时等他开窍。
然而弘时就是不开窍,说来说去,董鄂氏这条命,他都没想过去要了。
乌雅秀贞眼看胤禛那脸色不太好,又想要发火了,赶紧拦着:“儿孙自有儿孙福,再者,到底是嫡子,那拉氏想必也是惦记着呢,你再将人给骂坏了,你日後见了那拉氏,如何交代?他既然想留着董鄂氏性命,那也行,有两个条件。”
弘时眼睛一亮,赶紧问道:“皇玛麽您说。”
“第一,玉牒除名,做了这样的恶事,必得严惩,否则日後人人有学有样,这後宅岂能安稳?怕是整个京城都要乌烟瘴气了,除名之後呢,将人远远送走,不管是送到江南还是送到西北,总之是日後不许再进京城,你也不许去探望,你给买个院子,将她的私産给了她,就已经是仁义至尽。至于日後,她的儿子要不要养她,那是她的儿子的事情,与你无关。”
弘时没说话,只转头去看董鄂氏,董鄂氏梨花带雨:“爷,妾身当真是十分爱重您的,当时只是想着确保孩子的地位,并不是要算计您,爷,您信妾身,妾身心里有您,在天愿作比翼鸟……”
乌雅秀贞一个眼神,立马有嬷嬷过来堵住了董鄂氏的嘴。弘时张张嘴想求情,可对上自家阿玛那恨不能将他烧死的眼神,他就只好又闭嘴了——就董鄂氏做的那事儿,只是堵住嘴而已,不是什麽大事儿。
“第二,这孩子,哪怕是日後张氏不能生,日後也不许将他册封为世子,他这身份,钉死了。”乌雅秀贞面无表情的说道,是,孩子是无辜,但谁让孩子的亲娘是作恶的人呢?你既然为了孩子作恶,那让你眼看着你的孩子被匿牵连,日後再无前程,那也算是满足了你的心愿了。
董鄂氏原本就只是可怜巴巴的看弘时呢,听着这话,就忍不住挣扎扭动起来,然而按着她的两个嬷嬷十分有力气,董鄂氏哪怕是脸上脖子上的青筋都蹦出来了,也不能从嬷嬷手里逃出来半分。
弘时不说话,在他看来,这对孩子来说,未免是有些残忍了。再者现在孩子小,不太能明确的知道爵位的好处,但日後长大了,知道自己的前程早就断绝了,他心里能对不董鄂氏升起来怨气呢?
那到时候别说是赡养董鄂氏了,怕是恨不能自己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吧?
“这是主要的条件,剩下的什麽补偿张氏,我想你该自己想明白能做主,这夫妻之间还是要自己说开了才好,别人说再多也是白说。你和张氏是正经夫妻,你们还要相伴一辈子。所以这事儿,你总得要给她一个交代。”
乌雅秀贞说道,转头问胤禛:“胤禛,你觉得我这处置如何?”
胤禛沉默了片刻才点头:“额娘的处置自然是极好的。”杀了董鄂氏虽然痛快了,但没有这软刀子磨肉更让人出口气。再者,真要杀了董鄂氏,难免坏了父子之间情分——不光是他和弘时之间的,还有弘时和小阿哥之间的。
现在董鄂氏活的好好的,哪怕是小阿哥将来长大了知道内情了,也不能指责弘时做的有什麽不好了。
再者,以牙还牙,董鄂氏知道儿子前程因着她自己断了,怕是心里比死更难受,而且这难受,且还要陪伴她後半辈子几十年。
胤禛又看弘时:“你皇玛麽终归是心疼你的,方方面面都给你考虑周全了,你若是还有点儿良心,你该谢谢你玛麽。”
弘时赶紧跪下谢恩——董鄂氏不用去死了,他心里也是微微松口气的。
胤禛擡脚踢了他一下:“我和你皇额娘,恩爱一辈子,却没想到,倒是生出来你这麽个宠妾灭妻的。你实在是……”
太让人失望了,胤禛这麽些个儿子,唯独弘时,在後宅这种事儿上,十分拎不清。一开始是固执纳妾,将董鄂氏给接到府里来,再後来是非得要董鄂氏的孩子生下来——发现的时候月份还小,那会儿一碗药灌进去,哪儿还有後面这许多事情?若是没那庶长子,弘时的婚事也不至于艰难,也不会到头来只娶了一个张氏。
是的,那张氏,胤禛也是很看不上的。
你说她性子淡泊腼腆,她甚至连一点儿防人之心都没有,这样简单的计谋都看不穿,还得是被九格格指点了,这才发现自己身边有什麽不对了。
你说她性子懦弱难当,她也并非是没有可取之处的,至少说话算数,从不会打扰弘时和董鄂氏,甚至连管家权也能说给就给,半点儿不贪财,也不恋权。
在胤禛眼里吧,这缺点就十分明显了,而且,不能补救。
弘时抿抿唇没说话,低着头也是有些丧气的,总觉得自己无论做什麽,好像在汗阿玛眼里,都是错的一样。
胤禛催促道:“朕看见就来气,带着董鄂氏赶紧滚!限你三天之内将事情办妥,该送走的送走,给接回去的接回去。至于你朝堂上的差事,先停下来,等你处置好了府里的事情再说。”
弘时垂头丧气,带着董鄂氏出宫去。
瓜尔佳氏忙起身:“皇玛麽,汗阿玛,事情既然已经解决,那儿媳也该出宫去了。”
胤禛点点头,乌雅秀贞忙笑道:“先不着急,这次的事儿,你做得很好,哀家这里有东西要赏赐给你。”
说着就吩咐嬷嬷赶紧去拿,瓜尔佳氏忙推辞:“皇玛麽,当不得赏赐,这些都是儿媳该做的,大爷是长子,儿媳是长媳,既如此,那弟弟妹妹的事儿,儿媳也该放在心上。其实儿媳十分羞愧,这次的事情,竟是没有提前察觉……那张氏原本也是个规矩的,却是让她受了大罪……”
乌雅秀贞摆手:“你做的已经够好了,你是人,又不是神仙,再者就是神仙,也没有长了前後眼,什麽都能看见的,这事儿要说怨怪,那只能怨怪弘时,自己的女人都看不住。你是个好的,玛麽心里知道,该你的,你只管拿着就是了。”
嬷嬷端来的是一个小的珊瑚树,虽然尺寸不是很大,但是颜色很正,通体血红,看着就流光溢彩,十分闪耀。
这种正红色,自来也只正室才能有。
瓜尔佳氏一看就喜欢,眼神都有些舍不得挪开了,本来还想推辞一番的,但是被乌雅秀贞摆手赶走:“走走走,出宫去吧,日後这外面的事儿还是要你多操心,你呢,也不用担心麻烦,该进宫就进宫来,事儿办的好,哀家少不了你的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