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段止荣因身体尚需静养,便让慕清歌与小冉先行前往承清殿——大皇子段天钧所居。慕清歌脚步匆匆,一路被宫女和内侍带领,从二皇子寝殿的侧门出发,行过几道长廊与假山,方抵达承清殿外。
殿门森严,侍卫列阵。那名领头太监见“侍医”慕清歌到访,神色略带犹疑,却依例检查腰牌後,才放她进去。小冉则被拦在外头,不能同入。
殿内虚掩的门扇後一片寂静。慕清歌深吸气,轻轻踏入,只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药香,似和段止荣寝殿里的药味有几分相似,却透着更多寒凉。这一瞬,她仿佛嗅到了背後那阴煞之毒的暗涌。
走过屏风,迎面便见大皇子段天钧半倚在锦榻上,一身华贵紫袍,面容文雅却苍白,唇边带着微微冷色。旁边跪坐着两位御医,正怯怯地研磨药材,却不敢大声说话。
见到慕清歌进来,那大皇子微擡眼,冷静地扫视她:“你就是二皇子新近扶正的侍医,慕清歌?”
慕清歌敛身行礼:“臣女正是。受陛下与殿下之命,特来为大皇子诊治。”
段天钧打量她片刻,唇边勾起一丝意味难明的笑:“难得父皇想起我这里,还特许你来。听说你对二皇子的伤势颇有成效,不知对我这陈年暗疾是否也一样奏功?”
他话里带着淡淡刺意,慕清歌心中一紧,仍柔声道:“臣女只会尽力而为。大皇子的病乃阴煞之毒累积,若能配合合宜药方,或许能减轻痛苦。”
大皇子微微示意,御医们退到一旁。慕清歌将小药箱放在案上,先向他请示:“殿下容我试脉?”
见他点头,她上前轻触他腕。刚搭脉没多久,她便察觉脉象极度虚寒,宛如冰寒气流沉于五脏,加之数股药性相互抵冲。心中暗暗震惊:这毒势竟不比段止荣体内的阴煞弱,更是深入骨髓。
她面上不显,轻轻收手。段天钧注意到她短暂的凝滞,眼中闪过一缕冷光:“如何?本宫的病,看得出什麽名堂?”
慕清歌斟酌言词:“殿下脏腑积寒,与以前用药産生冲突。若要深层疗治,需用温补之剂与针法合用,否则只会镇痛,却治标不治本。”
大皇子仰头轻笑:“嗯,早就知道那些御医无甚大用。那你可有比他们更好的法子?”
她想起段止荣临行前的叮嘱,须谨慎行事,不可让大皇子利用她对二皇子不利。可眼前这位大皇子伤情亦属真实,慕清歌作为医者又不能坐视。
她犹豫半刻,柔声答:“臣女自幼随父习得些特殊针法,若殿下能按臣女之法调理三到五日,或可缓解根基之寒,待毒势略退,再做後续诊治。不过……”
说到这里她略顿:“必须殿下遵守些医嘱,避免过度操劳,同时时常复诊。如此才能见效。”
大皇子看她面容温顺,却语气坚定,微觉新奇。他似笑非笑:“本宫若真愿配合,你可保证我好起来?若到头来空费心力……可是要问罪的。”
慕清歌心中凛然,也不退缩:“臣女竭力做事,若无功,甘愿受罚。只是殿下心神波动,也会影响毒素发作。”
闻言,大皇子沉默了片刻,忽而收敛笑意,微微咳了两声:“好,本宫就给你几日试试。你乃二皇子一派,来我这里,想必也有他教你当心。可我的病症,可不是这样简单。”
他语含深意,慕清歌却不敢随意置评,只能垂眸:“臣女但凭殿下差遣。”
大皇子盯着她,轻轻叹口气:“二皇弟的心思,你可未必懂。等你日後在本宫这里呆久了,自然会明白有些事,他也未必能护你周全。”
说到这里,声音带着一丝蛊惑,又似纯粹的嘲讽。慕清歌感觉到一股寒意,却面上不露分毫,只行礼:“臣女谨记。”
言罢,大皇子命人屏退旁人,只留两名御医协助,慕清歌开始为他施针。她掏出银针,在大皇子的後颈与几处隐穴轻刺,运转微量内息将寒毒引向体表。
针刺入肌肤时,他面色微扭曲,呼吸粗重,但并未大声喊疼。“看来你果有几分本事。”他低声咬牙道。慕清歌保持淡定,从容取出药粉撒在针尖上,最後用火折子略加温,助药力渗透。
半个时辰後,大皇子面色潮红,如烈焰燃烧,体表升温,却再度咳嗽出一口黑血。御医们惊呼:“殿下!”慕清歌忙示意镇静,拿帕子替他擦净血迹。
“殿下勿慌,这是逼毒所致,稍事调息即可。”她语气虽轻柔,却有不容置疑的坚定。大皇子喘了数口粗气,觉得身体仿佛轻了半分,痛楚亦缓解不少,一时心中惊异。
等针灸完毕,大皇子扶着御医起身,目光再次落在慕清歌身上:“本宫这毒,你真能一并解除?还是说,只能暂时压制?”
慕清歌深谙阴煞之毒的可怕,沉默半秒:“说句实话,臣女也只能逐步清除,需要时日配合……若殿下心绪仍多波动,或御医乱加药材,恐怕前功尽弃。”
大皇子淡淡点头:“那就看你有没有能力在这宫里生存下去。若你真有心为我治毒,本宫也不会亏待你。”
她听出他话中隐隐试探丶亦或暗示,但只能保持礼仪:“臣女明白。”
诊治结束,她向大皇子告退,侍卫相送到殿门外。小冉在门口守候多时,见慕清歌一脸疲倦,连忙迎上:“慕姑娘,你可好?大皇子那边对你难为吗?”
慕清歌摇头:“还好……只是施针较耗精力,我得赶紧回去替殿下指段止荣熬药,他也离不得我太久。”
说着,她想到大皇子最後那番意味深长的话,不禁眉头紧锁:大皇子的毒虽有希望缓解,可他显然不简单,不知对段止荣是否另有算计。
小冉也忧心道:“殿下若知道你还得常来承清殿,不晓得作何感想。”
黄昏时分,慕清歌返回二皇子寝殿时已疲累不堪。刚进门,小冉赶紧小跑着通报:“殿下在里头等你,似心情不佳……”
她步入内殿,见段止荣独自靠在榻上,面色依旧苍白。他微微侧首,看她一眼,语气波澜不显,却有股冷硬:“回来了?大皇子那边可顺利?”
慕清歌收敛思绪,点头:“臣女替他针灸,暂时缓解了一些毒痛。他……似乎也不曾刁难我。”
段止荣扫过她脸上的倦色,眸中浮现一丝复杂,却不问细节,只道:“既然你能安然回来,最好。”
她想说更多,向他汇报大皇子的情况,却瞥见他脸色并不好,似又发作隐痛。于是忙替他把脉:“殿下,您身体……是否又反噬?”
他轻哼:“不必再问,把该做的事做好。既要两边跑,就别在我这里耽误。”
她听出他依旧以冷言裹挟着关心:既关切她安危,又逼她丝毫不得松懈。微感心酸,却只能默默替他研药,准备针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