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头转向的几个晋王部下凑在一起商量,到底要如何应对沈轶。
把人请回去?——总觉得中计了。
告诉王爷人真的不在?——理论上可行。但晋王毕竟是他们的主子,要欺瞒起来,还是很有心理压力。
他们商讨的时候,沈轶就在一边笑。
另一个青年也走出来了。部下们看一眼就知道,那大约是百姓们频繁提到的“兰大夫”。沈轶的师弟,也是沈轶的"哥儿"。
兰渡看了晋王部下们一眼,问:"师兄,他们是?"
沈轶的语气听起来很随意,说:"不知道,也许是来求药的人?"
兰渡咂舌状:“消息这样灵通吗?我们这次回方城,可是小心低调,一路都避人耳目,只想悄悄来看看蒋兄、杨兄,还有昭儿,怎么这么快就被找上门了?"
沈轶沉默片刻,说:"兴许……只是来问路的。"兰渡听了,便在一边笑。沈轶先神色淡淡地瞥他,到后面,也跟着笑了。
他从来是冷淡神色、气质。如今一笑,便好像冰雪消融,梨花绽放。兰渡看在眼里,又有些心动。但记起他们的目的,他轻轻咳了一声,决定忍耐。
没错。他们这趟出现在方城,是有目的的。
当年兰渡完成了“改变蒋玄命运”的任务,拿到奖励,却拒绝离开。他说,自己还是想再看看这片国土。
沈轶欣然答应,并且告诉他,按照他的积分状况,可以留下八年时间。兰渡……咳,"贿赂"了沈轶。后面,沈轶松口,改成兰渡想什么时候走都行。
在兰渡的概念里,这就是把“八年”拉长到了“几十年”。他没有想过自己变成一个长生不死的老妖怪的可能性,而是开始认真地思索,计划,用这几十年时间,自己可以做些什么。
然后得出结论:能做的,真的不多。
诚然,他可以从沈轶那里拿到来自其他世界的书籍,甚至可以通过画面看到另一个人人平等的崭新世界。可回头看看他们所处的地方,兰渡又知道,一切还太过遥远。
给他带来最大感触的还是花楼里的花娘、哥儿们。都说这些人在开始频繁接客以后,往往活不过两年。兰渡开始接触他们以后才对这句话有了更深理解,一来,是因为客人们带来的疾病。二来,就是他们往往还要受一些其他方面的虐待。
很难。
他可以救下一个人、两个人,可以买下一个花楼,买下一城的花楼——但这就是最多了。而哪怕他给几十个、几百个人自由,也改变不了他们被冷眼相待、被所有人避之不及的状况。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人命天生分三六九等。花楼里的男女,街道上的乞丐,更多苦苦讨生活的人们,明明有一样的外表、一样的身体构造,可他们就是“下等”的。
沈轶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世界。他知道,放任这个社会继续发展下去,经历了漫长的、曲折的动荡之后,平等的社会终将会到来。但是兰渡等不到这一天,而沈轶扪心自问,觉得自己同样想做点什么。
那就做吧。
两人一拍即合,慢慢拟定出计划。
让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一息之间认识到“人人平等”并不现实,还是先从发展社会生产力做起吧。
说到社会生产力,最重要的还是衣食住行。改良种子、制作纺织机、水泥配方……是沈轶很熟悉的三板斧,但他们需要把这一切顺利推行。
他们是特地在晋王到来的时候抵达方城的。蒋玄夫夫在不在,倒是没有影响。
皇权在这个世界有至高无上的威慑力,很值得利用。奈何老皇帝是专政之人,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让他放心,何况沈轶兰渡两个陌生人。
如今正在赶赴京城的齐王、宁王则与老皇帝类似。以封建君主的角度评判,这两人都是不折不扣的君王人选。齐王在被宁王派出的人马追杀时直接抛下妻儿,宁王则更狠一点,压根没有把人往京城带去,任凭齐王的人手将宁王妃、宁王世子捉住当人质,也绝不回头。
如果把良种、纺织机、水泥……种种会给社会带来巨大变革的东西交到他们手里,沈轶很怀疑,两个人会不会把这些把玩一番,随后束之高阁。
对“皇帝”来说,百姓安居乐业、四海升平自然足好事。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社会财富增加必然导致思想开拓,这不一定是封建帝王乐见之事。
只有晋王不同。
他沉迷于求仙问道,沉迷于炼丹烧药。以沈轶的推演来看,此人哪怕上位,也是一位撒手皇帝。届时,如果没有他和兰渡在,前朝迟早要打起来。放纵的帝王势必催生野心的臣子,又将产生新的动乱。
但既然沈轶和兰渡就在这里,这种情况自然不会发生。
…
……
晋王部下们最终还是决定把人请回去。
在他们看来,沈轶和兰渡的表现实在太自然了。他们好像真的只在自己一伙儿人面上贴了两个标签,"寻药”或者“问路"。当领头的给他们两个说自己并非要问路时,兰渡还用手肘碰了碰沈轶,仿佛在说:看吧,我说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