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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第1页）

第1章

法国巴黎。

SNCF又罢工了，通往首都的铁路交通大面积停摆。

SNCF，法国国营铁路公司是也，但对18岁的柯让来说，这是一群工作悠闲但却自私任性的家夥，好好的一人环法之旅，从这群人罢工那天开始变成一部苦不堪言的漂泊记。

柯让原本预留了充足的时间从法国南部老家尼斯搭火车，一路北上玩到巴黎，休整一番，再搭乘姑姑给他安排的航班，飞去中国。但现在的状况是，由于铁道班次被罢工潮强行延後丶取消，所剩无几，大量旅客拥抢客车，一票难求。柯让艰难从搭车网站里订到一个顺风车，和另外三个灰头土脸的异国学生挤在一辆车龄少说15年的老桑塔纳里，终于到达雷恩市火车站。

好在火车站还有零星几个坚守岗位的工作人员，在滞留3个小时後柯让一脚踏进了开往巴黎的火车，能及时赶到巴黎就好，这让柯让心里安顿了不少。虽然不想独自回中国，但他知道，就算错过航班也必定会被安排下一张机票。

抱着他的网球球包，柯让顺势坐地上，车程不短，他可不想站着。从来没觉得这双腿这麽碍事过，往哪儿都不好放。沙丁鱼罐头一样的车厢内，法国佬们失去了原本就不多的优雅。就这麽一路，他的头亲密接触了很多个屁股，被不同的背包或者行李甩了几个耳光，忍受着各种难以形容的气味，好不容易挨到了巴黎火车站。

在垃圾堆成三个小山堆的车站厕所里，解决了一路憋得发慌的尿意後，柯让又被告知去机场的火车已经取消到了後天，好在他眼尖盯准了一个明显身心俱疲的调度员，购得一张难得的车票，登上了临时增开的机场大巴，终于抵达了巴黎戴高乐机场。

两个月前，他还是个拥有四人教练团队（其中三位是俱乐部共用），走哪里都有专用接驳车（当然只限于比赛期间）的网球新星，如今沦落至此全因事业低谷期的他的任性之举——想一个人散散心。现在看来，没散多少心，烦躁又添了不少。

离飞机起飞还有7个小时，没有长到可以开个酒店安心睡觉，也没有短到可以轻松渡过，而柯让已经30几个小时没有躺下过了。在航班终于开放值机前，柯让在凌晨的戴高乐机场坐了4个小时，看着黑夜慢慢被朝阳染上金黄，也洒在他和周围无数个辗转到达机场而形容枯槁的同路人身上，当中也有想要省一晚住宿费的早班机穷游旅客，看起来每个人都可以诉说一段独特的往事。

柯让从小没有吃过太多苦，这一路算是一次小小的社会历练，但作为运动员的他，至少有强壮的体魄可以轻松支撑他克服生理上的疲惫。进入VIP候机室後，心理上的疲惫便也一扫而空了。候机室里洁净的空气让在座的旅客气定神闲，松弛感通常源自于财富。

从柯让踏进室内那一刻起，他高大健壮的身形和背後巨大的球包，很难不吸引人的注意。

一位目测45岁左右的中年男性，可能打过十年或更久的业馀网球。肚腩略显，体态沉重。在柯让落座後，这男人来到他面前，脸上铺满慈祥的笑容。

柯让咽下第一口火腿三明治和咖啡，心里见怪不怪，准备迎接这人接下来将要发表的无人在意的观点。从他转职业那天开始，尤其带着显眼的球包出现在一些公共场合时，一些友善的法国同胞会不吝向他展示自己的热情，这样的球迷他不定期会遇到，应付起来可谓得心应手。

“你好。”这是一句带北方口音的法语，“Jean-TheoGarrel，我知道你。”对方准确叫出柯让的全名。

这腔调，柯让仿佛幻听上课时候被讨厌的历史老师点名。

“你好。”柯让露出笑容，礼貌回应，并期盼对话早点结束。

“蒙特卡洛大师赛，四分之一决赛，没错吧？逆转战胜Fabien！这场球我在场。你真是个天赋型选手！“

“噢，真的吗？幸会，谢谢你的夸奖。”柯让模仿着大人的模样，起身和对方愉快击掌。

Fabien是法国现役男单TOP1，世界排名最高时拿过前5，几个月前柯让与他贡献了一场无比精彩的三盘大战，彼时现场观衆的欢呼声至今还能让他振奋不已。那场比赛之後柯让输给了世界排名第一的选手，但闯入大师赛四强已经是令他满意的答卷。原以为那个赛季可以乘势而上，却算不到事事不尽人意，在网坛的期待声中，柯让没有在後面的红土赛季里打出值得一提的表现。

天赋型选手——当你不知道恭维别人什麽时，夸他有天赋是最保险又体面的。

“但你後来几场比赛状态不太好，希望不是受伤了。”

“谢谢你的关心，我没有受伤。”看来对方确实是在关注他的成绩——狗屎一样的近况。

“那就好，那应该是心态上的问题吧？年轻球员最难克服这一关。”

“算是吧，我和我的团队正在想办法。”

——他的团队，如果还存在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