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家沈总,是能屈能伸的敞亮人吗?”
吃过饭,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看平板的方规忽然问道。
“雇主家的,不是我们家。”李笃先纠正她认为非常不妥的人称代词,然后认真地强调了关系归属,“我跟你是一家。”
最后回答问题:“分情况。”
方规踹了她一脚。
李博士废话功力日渐上涨,三句话没一个字压在重点上。
李笃问:“沈总今天是不是输得一塌糊涂?”
方规从平板上抬起脑袋,“我在办公室跟沈总大战三百回合的时候你没看?”
李笃摇头。
方规盯着她的眼睛,狐疑地问:“真的没看?”
“没看,那会儿我应该正在往回跑呢。”李博士吐字清晰,目光清明,“我今天上班很认真的。”
方规:“哦。”
李笃端起水杯,小口小口抿着放了薄荷叶的清水。
方规冷不防地抬头:“八点半到九点没看,九点到十点的看了吗?院长办公室的没看,停车场和中厅的看了吗?直播的时候没看,回放看了吗?”
李笃的吞咽动作仓皇起来,视线像是一下子失去焦点,飘飘闪闪。
方规不屑地:“嘁——”
狗东西,装得一本正经,耍的还是“你不明确指向具体人、事、物、时,我就模糊关键,只承认对我有利的,否认对我不利的”那一套。
一整天到现在侧面打听没打听过,回来也没问没提,倒是敢没收她让曹阿姨做的水果冰沙。
不就是看她赢了沈晓睿一场,以为她心情好,就敢蹬鼻子上脸呗。
方规指了指厨房:“冰沙。”
李笃垂着脑袋去冰箱拿来水果冰沙,有心找补:“不是不让你吃,刚才喝完热汤,不能立刻就吃冷的嘛。”
“要你管。”方规接过来往嘴里填了一大勺,冰得舌头酥麻,但很舒爽。
李笃此刻更关心另一个问题:“你今天跟梁教授蛐蛐我了?”
“什么蛐蛐,别跟年轻人学了什么网络词就瞎用。”方规说,“我是跟梁教授了解你的在校……工作表现呢。我关心你呢。”
中午方规先找的梁教授。
家访她一不小心跟梁教授聊开心了,把李博士忘到了脑后,午休时间想起来,就顺便敲梁教授问了一嘴。
梁教授真是个好人,说要征求了李博士本人的同意,过了大半个小时回来问她想了解李博士哪些方面。
方规就请梁教授讲讲她对李博士这个人的看法。
梁教授对李博士的评价相当高,这是必然的。
她说,像李博士这样的人如果主观愿意从政经商,一定能达到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因为尽管李博士排斥人文学科,却是极有天赋的表演艺术家,善于洞察思维盲区,有一套自成体系、逻辑融洽的操控系统,能够在别人未曾察觉时,诱其深入陷阱,按照她的意愿行事。
而且由于这套系统已趋成熟,身边的人需要用心甄别,大多时候,她未必心存恶意或有意欺瞒,只是系统习惯性地自行运转。
方规想,可不是嘛。
李笃会睁着眼睛说瞎话吗?不会。
可要说李笃诚实正直,就算套一百层亲妈滤镜,她也不好意思讲。
李博士鬼得很。
梁教授又说,她跟李博相处,观迹不观心,不听说什么,不猜她想什么,只看她做什么。
这就是行为学的魅力。
因为人心隔肚皮,既然看不到对方的心眼子,那就看她的表现,从细微处查找真章。
李博士是个看似深藏不露的矛盾体,实际上是个用了心、花了时间,便能从蛛丝马迹参透其本性的人。
方规深以为然。
比如现在的李博士抓抓耳朵挠挠鬓角,一副想看她却畏畏缩缩的样子,是有点害羞了。
冰沙够冰的,方规舌头有点麻了,脑仁也有点木,脱口问:“干嘛?不想我管你?”
李笃比她更麻,语无伦次道:“要管的要管的,管得好,多管管。”
“年纪轻轻,无痛当妈。”方规乐滋滋地说,“真好。”